第六章：齐芳芳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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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气平定之后，老俩口又开始忙碌起来。把靠墙的椅子挪开，把餐桌靠到墙边，只放了3把椅子在餐桌边，其余的3把都搬到空着的房间去。平时没外人来的时候，餐桌就是这样放的。这样客厅空间大些，阴雨天老俩口出不去，可以在家里来回走动走动，甩甩胳膊踢踢腿，活动活动筋骨。
人走了，两个摔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丢给他们。台子上是废弃的塑料袋，床头柜上堆着瓜子壳、龙眼核、葡萄皮，被子、枕头杂乱无章地摔在床上，地上的毛絮絮和废纸屑，跟着挪动的脚步四处游走……看着这些，叫人心里添堵。
齐芳芳先到乐小青的房间，把垫被和被套扯下来，准备天晴之后清洗。这些棉被不到明年冬天是用不着的，必须要清洗后才能存放，否则日后会长霉的。拆下的棉絮也要叠好放整齐，天晴晾晒后才能放到储物柜里。
她有洁癖，家里只要有一点脏乱，饭都吃不下去。往往到烧饭的时候，她看到地面很脏，或者桌子床铺很乱，着急的不是先烧饭，而是先把这些脏乱的地方整理好，才有心思烧饭，哪怕饭烧迟了也不要紧。
她叠好棉絮，抱着一摞床单被套出来，准备先放到洗手间的洗衣机里。当她走到客厅的酒柜旁，忽然一阵眩晕，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乐兴明疾步跨到齐芳芳跟前问：“你怎么啦？”
“啊哟，头晕，心里好像虚脱，难受得不行。”齐芳芳趴在地上，额上沁出一层冰凉的虚汗。
“走，我马上送你到医院。”乐兴明把齐芳芳搀扶到沙发上，让她躺下来，拿起手机拨通了120电话。打完电话，发现齐芳芳歪倒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连忙呼喊：“芳芳，芳芳……”
齐芳芳没有应声。乐兴明慌忙摸摸她的脉搏，脉搏在跳动，只是非常微弱。必须立即送到医院抢救，一刻也不能耽搁。他弯腰把齐芳芳拉到自己背上，用力背起来就出门，乘电梯到楼下。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全身肌肉一阵痉挛，脚步没把稳差点摔倒。他停住脚步，努力站稳脚跟，把齐芳芳往背上送了送，小心翼翼地迈步。
他气喘吁吁地走走停停，到小区大门口仅有一百多米的路，却仿佛走了半里多路，终于挨到大门口。正好120急救车赶到，车上下来一名医护人员，帮着乐兴明把齐芳芳抬进车里。
车子启动，直奔人民医院。到了急诊室门口，乐兴明焦急地喊道：“医生，快……快来救人呐……”
过来一位中年男医生，帮着把病人放到病床上，问：“她怎么啦？”
“她……她最近胃不好，一直在……在吃中药。刚……刚才突然昏倒，不省人事……”乐兴明结结巴巴地说。
医生看齐芳芳的脸色蜡黄，再翻翻她的眼皮，让护士立刻给她做个血象化验，发现齐芳芳严重贫血。得知齐芳芳有胃病史，再量量她的血压，血压极低，又询问她近期大便的颜色，乐兴明说听她说过有些发黑。
“一定是胃出血，立刻输血。”医生说着拿起一本处方笺，哗哗地写了几条，撕下来交给乐兴明去交费，同时吩咐护士，“马上给她验血型，准备血浆，输血。首先要打止血针。”
打过止血针以后，血浆也拿来了，挂在床前的吊杆上，一根皮管拖下来，针头插入齐芳芳血管，一滴滴血浆静静地滴入她的静脉。半个小时之后，她那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一会儿齐芳芳苏醒过来，转了转脑袋，眨眨眼睛问乐兴明：“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呀？”
“你醒过来啦，把我吓死了。这是人民医院呀。你在家突然昏迷，我叫急救车把你送来抢救的。”乐兴明说着，把她盖着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心中一块石头咕咚落地。
“我是什么病呀？”齐芳芳问。
“医生说你是胃出血。你前两天不是说大便发黑嘛，那就已经出血啦。我们不懂，才拖到今天，按说早就应该到医院来啦。那几天忙过年，顾不上，硬是给耽搁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还要继续治疗。你身体太虚弱了，以后一定不能这样劳累。”乐兴明附在她的耳边解释着。
乐兴明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说现在不想吃。医生听到他们的对话，对乐兴明说：“她现在胃出血还没完全止住，不能吃东西。到明天可以吃点流质，一个星期之后才可以吃点干的。”
一袋血浆输完，齐芳芳的颧骨上可以看到些许红润，黯淡的两眼有了点亮光，气色明显有了好转。
下午，医生把齐芳芳转到消化科病房，继续住院治疗。
13
乐兴明站在窗口朝前眺望，眼前就是浩淼的崎山湖，从十八层高楼俯瞰，湖面是白茫茫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冒着热气，给人温暖。这时候他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些。
有些疲倦，他回到齐芳芳的病床边坐下，默默地注视着药水滴入她的静脉。她微闭着双眼，鼻孔发出呜呜的翕动声，好像睡着了。
突然，枕边的手机响起来，把齐芳芳惊醒。乐兴明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是建国打来的，便把手机打开递到她耳边。建国问大姐在不在家，准备明天来给她拜年。她捂着电话看看乐兴明，乐兴明摇摇手，她会意了，说：“你就别来了吧，我们马上要出门到苏州去。”
年前两人就商定好，如果弟妹们来拜年就设法推掉，不要像以前那样弄得大家都劳命伤财。而现在住到医院里，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档事了。不然，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姑妈娘舅表兄表妹都要跑到医院来看她，轮番轰炸，那还了得？不要说治病，光接待这些滚滚而来的探望大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一年到头的，我们连个年都不给大姐拜，那不是太不懂礼情了吗？”大弟弟有些不解。
“啊哟，我们年龄大了，烧不动饭了。你们好心好意跑来，总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吧。饶了我们吧，以后就别拜年了，你们的心意算我们领了。”齐芳芳也不遮遮掩掩，干脆直白地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不然他们会误解为拒绝和他们来往呢。
齐芳芳放下电话，乐兴明说：“你休息会儿，我赶回去把家里整理一下。早晨走得急，家里还是乱糟糟的呢。”
“你给我拿两件内衣和内裤来，晚上我要换。”齐芳芳说。
药水已经到底，还剩下最后几滴，乐兴明揿了下床头按钮。一个年轻的护士袅袅亭亭地走进来，拔下针头说今天的药水吊完了，晚上吃点药就可以了，明天再继续吊。
乐兴明正准备要离开，齐芳芳说：“你把柜子上的水擦干净再走。”
床头柜上有一滩积水，是刚才倒水滴上去的。他想找块抹布，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手纸，抽出一张擦了擦才离开。
齐芳芳闭眼想睡会儿，却睡不着，老想着自己的身体，心情灰灰的，似乎蒙了一层阴影。吃到今天的中药一直没停，不仅没见效果，这次胃出血，病反而加重了。她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头皮发麻，心揪起来，又想到那个病，想到了一个字：死。整个人好像堕入万丈深渊，羽毛一般飘飘悠悠……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喊又不敢喊。乐兴明不在跟前，找不到人倾诉，觉得好孤独，似乎大厦将倾，大地塌陷，末日降临……
回想自己与乐兴明一辈子，虽然争争吵吵，却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只要他走开一步，心里就空空落落的……
嘀铃铃，枕边的手机又响起来。她厌烦地拿起来，一听是建平打来的，也是说要到大姐这儿来拜年。
“啊，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在去苏州的路上呀。小青他们今天回苏州，要带我们一道过去玩两天，拜年的事就算了吧。”齐芳芳撒谎道。她现在撒谎竟然脱口而出，毫不迟疑，滑溜得很，“刚才建国打电话来，也是要来拜年，被我回掉了，你们也算了吧。”
“过年了，兄弟姐妹总得要聚聚才好呀。这样吧，等你们回来再说。”建平并没有过多纠缠，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嗯……”齐芳芳犹豫了一会道，“现在还说不准。回来再跟你联系好吗？”
“那行，那行。”建平挂掉了电话。齐芳芳索性关掉手机，什么电话也不接，闭起眼睛养神。
乐兴明回去打开门一看，一堆被单还摔在地上，沙发上的靠垫也掉在地上，家里就像遭了抢劫一般。他赶忙把被单捡起来，放到洗手间的洗衣机里，又把靠垫拿到沙发上放正，把上面的垫子拂平整。然后拿起扫帚清扫地面上的絮团和纸屑。扫完客厅，又到西面打扫女儿的房间，忽然腰椎似乎咯吱一下，好像扭了腰，有点隐痛。便放下扫帚，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腰后，在女儿床上躺下来。
他担心腰痛病犯了。过去，腰一痛起来就要一个多月。什么事也不能做，整天躺在床上，家里的事全都丢给齐芳芳。好在那时齐芳芳身体还好，家里家外一个人还能抵挡得过来。他到医院针灸，推拿，买膏药粘贴，忙乎了一个多月，腰才逐渐能挺起来。
别人看他的面相是个娃娃脸，总是恭维道：“老乐啊，你过得这么好，哪像60多岁的人啊。”他只能一笑了之。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只纸老虎。稍不注意，一用力或者是扭一下，当时不觉得什么，到了第二天腰就开始痛疼，一痛就是一个多月。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子，竟然连20斤一袋的大米都搬不动。近几年都犯过两三次了。
现在他要是倒下，头就大了，谁来照顾医院里的齐芳芳呢？这个家，只要有一个能挺得起来，就还能支撑。两个都倒下，就彻底完蛋。那么远的路，把女儿叫回来照顾他们，是根本不现实的。
躺了好一些，腰部有了热气，隐痛逐渐消失。他站起来揉揉，才感觉好些。到房间打开大衣橱，给齐芳芳找了几件内衣内裤，又到厨房拿了一个喝水的保温杯，一个吃饭的塑料盒和不锈钢勺子，在食品柜里拿了一盒太平苏打饼干，还撕了块旧衣服作抹布。把这些东西都揣在一个大环保袋里，锁好门出来，登上公交车，又回到人民医院。
齐芳芳一觉醒来，看乐兴明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问他有没有带擦脸的润肤膏，脸上皮肤干燥皴得难受。乐兴明说：“没有，临走的时候你没说，我也没想起来。等会儿下去，到街上买一盒来吧。”
“家里有干嘛要买呢，钱多啦？明天要是回家，记着带来就是啦。”齐芳芳说话明显有了精气神，声调也高了些。她忽然想起建平的电话，说，“你走了没多长时间，建平也来电话，说要到我们这里拜年。我说我们到苏州去了。”
“他没再说什么吗？”乐兴明问。
齐芳芳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说：“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说不准，等我们回来再和他联系。”
“那我们回去他还是要拜年呀？”乐兴明说。
“等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再想法回他，不就行啦。”
“对对对。”乐兴明把环保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衣服放到靠墙的衣柜里，饼干放到床头柜下面的隔层里，保温杯和塑料盒就放在床头柜上，喝水的时候拿起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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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周的治疗，齐芳芳病愈出院回家了。
此刻，她正靠在沙发上，享受着家庭的温馨和舒畅。千好万好，还是家里好哇。虽然身体仍旧虚弱，但她能够在家里走走，活动活动，比在医院里轻松多了，吸口气喝口水都要比医院清爽。
病房里家属和探视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啰里啰嗦劝导的，叽叽呱呱谈天说地的，大张嗓门接打电话的，还有医生护士进出发药打吊针的，就像是乱哄哄的菜市场，病人没有片刻的安宁……
乐兴明在厨房里正用小奶锅熬稀饭。齐芳芳还不能吃干饭，必须把干饭放在小奶锅里，再添点水，重新熬稀熬软给她吃。
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他才真正有所体会。这130多平方的屋子里，只他们俩，如果老伴倒下了，剩下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太孤独了。就算你身体再硬朗，想找人重建家庭也没那么容易。
年轻的不可能看上你个糟老头，年老的保守，不愿再出门去自寻烦恼，只希望在家守着儿孙安享天年，你即使再多的钱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到这个年龄份上，你想找到合适的人来做伴，就像在冰天雪地找一只青蛙一样不可能。最后只有一个结局，孤零零地一个人吃饭睡觉等死。就算是能到女儿那里去，女儿有女儿的生活和忙碌。她还是她，你还是你，女儿终究替代不了老伴。
私下里，每每想到这种凄凉的境遇，便禁不住涌出泪水。所以他现在照顾齐芳芳，尤其尽心尽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呀。
稀饭熬好了，端出来放在桌上凉着，又走进洗手间，打开洗衣机放水。在医院这段时间，换下来的衣服一直没时间清洗，洗衣机里塞得满满的，衣服都要发臭了。
齐芳芳的手机又响起来，拿起一看还是建平的，问他们从苏州回来了吗？齐芳芳说回来了。他说准备明天来拜年。齐芳芳连忙挡驾：“算了吧，年也过了这么多天了，别拜了，明年再说吧。我们刚刚回来，都很累，烧饭都没劲了，家里也没什么菜，你们来连饭都没的吃呀。”
“你们要是嫌累的话，干脆，你和姐夫明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来烧饭，大家聚一聚行不？”建平说。
齐芳芳捂住电话，跑到洗手间征求乐兴明的意见。乐兴明说可以，这样挺好。于是齐芳芳回复了建平，讲定明天到他家去。
乐兴明高兴地说：“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以后就这么干，我们到他们家去。省得他们买一大堆东西送来。他们有那个心，还不如做顿饭请我们吃吃。该给的小孩压岁钱，我们也一分不少地照给，这样比什么都好啊……”
（电脑统计，约30600字）
2016-02-12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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