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你知》/初月半
今年入秋开始，几场雨连绵不断，地上就没干过。
噼里啪啦雨点像散落的钢镚砸到窗户上。
冷暖和没管在自己脑袋上飞来飞去的刀子，歪了下脑袋往外看。
一些从后脑勺飘落的碎发突破身上白色围布的防线，钻入了她的脖子里。
好痒。
冷暖和想把脖子里的头发给弄出来。
手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还没拨开理发围布，就被理发大叔敲了敲脑袋。
“再动耳朵就要没了。”付大叔轻轻地对着暖和脖子吹了口气，“出来没”
冷暖和摇摇头。
付大叔放下手中的剪刀，翻了下镜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找出块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黄色海绵，在她脖子那块地方用海绵扫了一圈，“还痒吗下次头发进去了别乱动，给大叔说就好。”
坐在木椅子上的冷暖和没说话，也没再动，一双大眼睛眨了眨。
镜子里那个睫毛很长，眼珠黑白分明的少女也眨了眨眼。
付大叔把围布重新给绑好，换了个剃头推子帮她把耳朵后面的小头发给推干净了。
暖和觉得还是痒，不过还能忍。
头发剪完后，付大叔把理发围巾从暖和身上扯下来，抖了两下上面的头发，然后随意卷成一团扔进柜子里。
冷暖和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一旁等。
“钱拿好，别丢了。”付大叔从荷包里数好几张红色票子交到她手中，看到暖和疑惑的表情，解释道，“你发质好，值这么多。”
冷暖和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钱，五指微曲，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大叔摸了摸她刚剪好的短发，指着装在盒子里大概三十五厘米左右的长头发，笑着说：“你这留了三年的头发，心疼不”
冷暖和还是没说话，弯腰给付大叔鞠了个躬表示感谢，把钱塞到衣服里面的兜里往外跑。
“小暖和，别把伞落了。”付大叔喊了一嗓子，外面还下着雨，小姑娘可别淋湿感冒了。
冷暖和撑开伞，带上帽子，走入雨中。
冬令时，天黑得很快。
她赶着回家吃饭。
沿路的街灯已经亮了，暖黄色驱散了点巷子的阴暗，却驱散不了阴冷。
不远处传来吵吵囔囔的声音。
冷暖和撑着伞的脚步一顿，没听一会儿，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侧了下身子，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新城与老城的交界处，贫富差距明显。
一条街之隔，一边是富丽堂皇新式住宅小区，另一边则是被开发商遗忘已久的老居民楼。
“识相点，老大问你话。”
“哑巴了跟你说话呢！”
“跟这个小屁孩说什么，咱直接搜他身！”
即使有几个人处于变声期，冷暖和也听出来是谁。
这些混混，随着隔壁小区入住率的增加，聚在这边的次数更多了。
她握紧了伞柄，拢了拢衣服，再一次确认了下兜里的钱。
冷暖和提脚刚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往她腿上撞。
劲还不小，撞得她往后踉跄几步，伞狼狈地躺在一旁。
她扶着墙才站稳，两条腿被人死死地抓住。
冷暖和发现自己迈不开脚，只能低头往下看。
可惜周围很暗，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那哑巴跑哪去了”
“右边，老大我看到他往右边跑的！”
“看我抓到他怎么收拾他，敢推老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冷暖和能感觉到抓着自己裤腿的手在发抖。
手上好像还沾了水，被弄湿的裤子粘在她腿上很不舒服。
冷暖和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
小孩站起来，手却像抱住了浮木，紧紧拽着她的衣服。
个头还不到冷暖和肩膀的高度。
这群人，连小学生都抢……
就在这功夫，对面的路灯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只要往暖和这边一瞄，他们就会被发现。
冷暖和抿了抿嘴，把小孩藏在身后，自己走出黑暗，站到灯光里。
那几个混混立马转头往这边看。
一个染了头发，在灯光下越发像便便颜色的黄毛看到她，怪叫一声：“哦，看是谁来了！”
冷暖和没有理黄毛，冷冷的眼神看向其中挑头的那个。
气质和周围染了各种颜色的杀马特完全不一样。
难得没染发。
这张脸，她没见过。
那人却好像认识她。
那人拦住了黄毛，叼着烟冲暖和扬了扬下巴：“看在你哥的份上，你走吧。”
话音刚落，暖和还没动，小孩就从角落里爬出来，再一次拽上了她的衣服，躲在她背后。
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变大了，冷暖和弯腰捡起一旁的雨伞，把伞柄递给小孩，把卫衣的帽子拉下来，露出了脑袋。
她转身，冷冷清清地看向黄毛他们。
暖和知道这一架不打，她就没法回家吃饭了。
这下不仅是黄毛，剩下的混混脸上都带上了惊愕的表情。
嘴巴还不干净。
“冷美人怎么把头发剪了”
“这是要跟哥哥们动手了我更喜欢你跟哥哥们妖精打架。”
“剪了头发了不得了啊，猫一样的胆子变大了，敢跟哥哥们耍拳头了！”
“哈哈哈，不过这小拳头肯定也软绵绵的吧。”
“哎呦，我们可不敢和你动手啊，不然人说我们一群男的欺负你。”
“怎么办，要不要哭着回家找你冷烈啊，啧啧啧。”
“找你亲哥也没用啊，毕竟他腿断了啊！个瘸子还能蹦跶吗站都站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废话真多。
冷暖和抬脚。
蓄力。
笑你大爷。
一脚。
冷暖和对着最后说话的人脸上踹去。
黄毛急忙后退，还是不可避免被鞋尖用力蹭过，脸瞬间肿了起来。
见状，黄毛也不管男女之别，举起拳头就往她这边砸。
冷暖和落地没多久的脚尖一转，侧身避开拳头，换了条腿踹向黄毛的下身。
眼看就要踹实了。
一直没说话的挑头人拽着黄毛的衣领往后拉。
其他人见黄毛落于下风，正摩拳擦掌想要上前，那人拦住他们，再次出声：“行了，我们走。”
“不是还没问出……”
“够了，”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打断黄毛，转而对暖和说，“替我向你哥问好，我叫……算了，我们走吧。”
男人最后看了暖和一眼，把人带走了。
“哥哥”
叫谁
我吗
暖和低着头与小孩的眼睛对视。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四周除了屋檐雨滴落地声都很安静，说话人声音很小很细。
小孩眨了下眼睛，睫毛还挺长。
“姐姐”
不是哑巴啊。
冷暖和低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孩，拿过小孩手中的伞，继续往家走。
一直走到了她家楼底下，身后小孩跟着她的脚步声还没断。
踉踉跄跄的，自己一步抵他两三步。
即使这样，小孩还是一路跟着她。
她家这边的路灯坏了不少。
外面的天彻底暗了下来，雨又开始下。
也不知谁家家长心这么大，放个小孩随便乱跑。
大晚上的。
冷暖和停下来，回头看了眼，然后用力跺了两下脚。
居民楼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小孩似乎受到惊吓，往前跑了几步，直到拉住了暖和的衣服，细细得抽了口气，小声叫唤了一声：“姐姐……”
小孩头发乱七八糟的，东一搓西一撮的耷拉在脑袋上。
身上衣服裤子也脏了，脸上还蹭了不少泥。
不知是不是刚那一跤摔的，手都给磨破了，指甲上沾了不少黑黑的东西。
冷暖和没说话，把他手扯开。
小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明明刚刚那么多混混的时候都没哭。
可怜兮兮的样子。
就像。
三年前的她一样。
冷暖和轻轻摸了摸小孩脑袋，牵起小孩的手，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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