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死后，这一生所有的记忆都会闪回。
上颚处依稀还残留着枪口的灼热，方爻却想起了他这平淡一生的一幕幕。
他从小家境贫寒，父母都在他高中毕业前过世，前往外地上大学的那一年，他买的是绿皮火车的站票，就站在两节火车厢的中段吸烟区，与他进入白发老太太梦境时一样的是当时中段吸烟处的拥挤以及那些吸烟者的面孔。
新买的一双小白鞋被凶戾中年男子结结实实的踩了一脚，可从来自卑的他在那时连个屁都没放，除了难过，便是心疼。
心疼奶奶搭车到县城走进对老人来说足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的专卖店。
心疼……那可以让老人宽裕的生活一个月的二百多块钱。
大学期间方爻勤工俭学，给老家的奶奶零零碎碎的打过一些钱，可没等他大学毕业，老人家终究还是没有熬过那一年的冬天。
那些钱，也只是躺在银行卡里变成一堆和废纸无异的存在。
说来讽刺，彻底无依无靠的他生活反而变得轻松了，他开始能攒一些钱了，也开始恋爱了……
女孩很好，不拜金、不势利，甚至还很温柔。
他们的爱情长跑了三年，然后，在一次旅行时出了车祸。
她连120的车都没来得及上就死了，而方爻，下半身高位截瘫，哪怕是在自己的梦里都是一个残废，只有在进入他人的梦里时，他才能凭借着清醒的自我意识让自己拥有完整的身体，可即使这样，曾经的那些梦魇也总会时不时的纠缠他。
累了。
真的……累了。
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得到了最初无比渴望的金钱，失去了……除金钱外的一切。
……
“轰咔！”
一道劈开夜幕的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心理诊所，同时也惊醒了方爻。
他的身体一颤，紧接着，被后脑传来的剧痛感侵袭，刚刚下意识抬起手臂准备去抓后脑勺，方爻便听到了仓皇的翻找声，在他还未睁开眼睛前，又听到了与这翻找声同处一片区域的低声咒骂。
“该死的，这么大的诊所怎么就这么点儿钱？”
抢劫？盗窃？
方爻脑中瞬间萌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几乎就要喊出“杜华”的名字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已经吞枪自尽了么？
“难道我之前是处于梦中？或者是现在在梦中？”
作为2030年全球知名的破梦师，方爻此刻的当务之急是首先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每一个破梦师都会因为担心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设计一些小手段，比如此刻的方爻已经缓慢的用手去触碰自己的裤兜。
那支牙刷就是他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媒介。
只是，在西装裤裤兜一无所获的方爻终究还是怔住了。
他虽然没有摸到牙刷，但却摸到了一条本不应属于他的腿。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方爻忍不住去活动双脚的脚趾，确认自己双腿健在后，方爻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镜框，但视线却是出奇的清晰，一双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就在倒在地毯上的方爻视线前方三米处。
忽然！
那双脚动了，其中一只脚已经横了过来，小腿也完全侧着，在方爻的视线还未上移的时候，这双脚的主人已经又一次发出声音，道：“还没死？之前你是在装死么？”
这嗓音略粗的男性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恐怖至极，方爻甚至能想象到他狰狞的脸。
如果杜华在的话，以杜华的身手对付他绝不难，但显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里应该只有自己。
几乎瞬间，方爻便用双手撑起了身体，跪在地毯上的他已经看清了面前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男子长相，而这名抢劫犯也在同时拎起了一根老旧棒球棍朝着方爻疾步走来。
“去死吧！”抢劫犯抡起棒球棍便要砸向方爻的脑袋。
方爻连忙朝着侧面一滚，躲过这一棍，这副身体的体力还不错，堪堪避过后，方爻试图站起来与抢劫犯先拉开距离再进行周旋，但他虽然拥有了双腿，可因为瘫痪多年，个人意识一时间并不能完全接受重新拥有双腿的这个事实。
除了之前活动脚趾外，方爻并不能立马就让这双腿随心所欲的动起来。
梦境中与现实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他靠在沙发背面，看着抡空一棍的抢劫犯冷笑着逼近自己，大脑飞速思考着如何能够摆脱此刻的僵局。
虽然，方爻是优秀的破梦师，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前提下，他并没有……
“嗒！嗒！嗒！”……
有节奏的老式钟摆声在双耳听惯了滂沱雨声后传了进来，方爻的心中也随之一喜。
破梦师必须要掌握的手段便有催眠，而催眠事实上是一种心理暗示，这种心理暗示是不断并持续进行的，而这一直没有停过的钟摆声就是最好的催眠媒介。
抢劫犯早就起了杀心，否则他刚刚也不会说那样一番话，前方这个一米八多的男子虽然身材不错，但之前被他偷袭脑部受到了重击，所以此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余地。
只是，在抢劫犯即将准备再来一棍了结他的性命时，抢劫犯的眼前忽然黑了下来。
周遭突然一片漆黑！
一切声音都没了！
抢劫犯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记忆中，在这之前，那个靠在沙发上的男子也不过只是张了张嘴而已，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抢劫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忽而！
下一刻，漆黑的周遭重新有了昏暗的灯光，抢劫犯仍旧拿着棒球棍置身于这家心理诊所当中，只不过，在他再次看向前方的沙发旁时，那个一米八多身高的西装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砰！”
心理诊所的门突然被破开，紧接着，十几名持枪武警同时涌进了房间。
“赵春雷！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赶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抢劫犯赵春雷怔在原地，他深知自己被抓起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审判，所以即使被十几个枪口对着，仍然紧攥手里的棒球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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