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豫州
魏桓并未歇息，她也没让勿尘给她疗伤。她自己随便上了金疮药，便叫上林昆、刘立等副将商议出兵事宜。
两天后，粮草到位，魏桓率军出征。魏桓麾下征北先锋军还剩八百人，加上杨柳堡所有青壮年一千人，统共一千八百兵力去往谯城。准备攻城！
出征的队伍已经在坞堡外整装待发，城门内，魏桓挽好头发戴上头盔，准备上马。
勿尘急冲冲跑过来抓住她手上的缰绳，毫不客气地质问：“你要我一天之内帮你筹备两千人的粮草，你可问过我此战的胜算？”
“我是主帅自然心中有数！”
“你有什么数？我思量过，石勒诛杀张谦破豫州是速战速决，如今镇守谯城的当是他麾下得力大将，兵力至少上万。你这样过去，带的大半是军令都听不清楚的新兵……是不是以卵击石？”
“师兄，我们不仅要攻城而且要十五日之内攻下谯城。如今豫州战事未定，还有许多变数。兵贵神速，我若去晚了，石勒率大军南下，豫州境内就真的全是胡人了！”
“云霓！”勿尘急了，这一声成了疾呼。
魏桓扣上面具，从勿尘手中夺过缰绳，跃上战马。
“如此时局，谁怕死谁先死！再说，师兄，杨柳堡养不活我们。与其坐以待毙，破釜沉舟或有胜算。”
魏桓策马疾驰出城门，呼啦啦一片执戟声响，严阵以待的队伍追随着主将陆续开拔。
东方晨光刺目，带血的战旗迎着风猎猎作响。勿尘松开手上的拳头，看一眼手心捏出的深深的痕迹。他叹了口气，转身进入城中。安顿好流民之后，他得要追上魏桓。魏桓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然而，一旦鏖战，粮草如何接济，都得要勿尘去安排。
魏桓一行急行军六日赶到谯城。镇守谯城的竟然是苌虹。林昆在并州被胡人的军队追着打，一直以为追在身后的是苌虹，怎知他竟然到了谯城。
“你看清了？真是苌虹？”林昆问斥候小哥。斥候点头，都是打出感情的老对手，绝无看错的道理。
“有不好，说明他们行军比我们想的快，石勒说不定也会提前到；也有好的，初来乍到，他对谯城没有我们熟。”魏桓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在正下方切了两下便成了谯城和它的城门。她在圈上点了几个点，那是对方可能集中兵力的布防点。
“注意避开正南门，两架巨弓不是闹着玩的！”魏桓将木棍落在城门那两撇上。然后她看向林昆。
“将军你看我作甚？”林昆被他看得慌，躲到篝火后。
“林将军统共与苌虹战过几次？十次八次的有没有？苌虹惯用什么武器，招式如何是不是都熟得很？”
“啊啊啊啊，不要和我说那怪物，我再也不想见他！”
“也不要你胜他，能接上几招便可。若能战一次我给你记头功，若能战三次，我让段大人收你为徒专研兵器！”
全是浴血求生的人，战功什么的多了去了，并不能吸引林昆，倒是说到最后时，他眼睛突然就亮了，生怕魏桓反悔，急忙给魏桓单膝跪下行军人礼道：“末将得令，力战苌虹！”
领任务的欢欣鼓舞，魏桓倒有点不是滋味了，师兄到底有什么魔力，引得这么多人着迷？
林昆高高兴兴磨枪去了，准备来日大战羯人悍将。剩下几个副将眼巴巴地看着魏桓。
“怎么？你们也想拜段大人为师？你们都是军人好不好，拼杀疆场建功立业，为何要去跟段非做匠人？”
……
“好歹有门手艺，以后不会饿着！”
“杀人又不算手艺！”
不知谁胆大包天的嘟噜了两句。
魏桓气头就上来了，正想训斥几句，转念一想如今的境地，突然就不生气了，叹息道：“等此战结束，你们自己去与段大人说吧！”
到达谯城外第三天，林昆与苌虹正面交战两次，明明是以少战多的劣势，给魏桓营造成双倍兵力包围的勇猛用兵来。
血魔将军的副将天天来挑衅，身后的阵仗战鼓雷动尘烟翻滚，看样子对夺回谯城志在必得。
第一次林昆过来叫嚣，苌虹觉得这人是嫌命太长，出城赏了他三刀，竟给他生生扛住了。
隔天林昆又来，被苌虹打掉半条命。苌虹想这下该消停了吧。没想到第三日，林昆歪歪斜斜地骑在坐骑上，扛着□□，又到谯城下挑衅。他还能歪着嘴坏笑，后台很硬的样子，昨天趴在地上险些被马踏扁的似乎另有其人。
林昆身后，晋军排成了铜墙铁壁，□□朔日，旌麾如海浪一般在烟尘翻滚看不清数量的骑兵队伍里。
随着时间推移，晋军的队伍明显在增加。
苌虹心里没底了。虽说攻破豫州谯城在手，然而这里毕竟是汉人的地盘，周遭星罗密布的上百个坞堡里塞满了汉人，只要有人站出来挥挥旗，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冒出来。
苌虹握紧宽背大刀，只见林昆举起□□，喝道：“将军，请出招！”
战鼓打得响不难；在马尾捆上树枝来来回回的奔跑制造大军压境的假象也不难；在谯城里四处放火才是难事。
凭着对城中街道及防卫布局的了解，魏桓选了几个点火处让刘立带人混进城。她等了刘立三天，终于等到城里隐约的烟火气息。
天公作美，好好的大晴天突然阴云涌来，狂风大作，谯城内的浓烟顺着风翻滚，火势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浓烟已经弥漫到了城外的战场。林昆的枪早断了，刀和马一样都只剩了半截。他用那仅剩的半截铁剑杵地慢慢支撑起身体。苌虹真高真壮啊，从他的方向往上看，苌虹铁塔般的身体在浓烟里几乎看不到头。苌虹这样的都不该算人，得算怪物。能将不听话的小孩吓哭的那种。
林昆呛了口血，只听得头顶的怪物瓮声瓮气地用不熟练的汉话说：“敬你是条汉子，让你痛快上路！”
……
碰的一声巨响，林昆被冲击滚到一边。只听得周遭战鼓声越来越急。
魏桓策马冲翻正在挥刀砍林昆的苌虹。同时晋军的冲锋开始了，大队人马冲过来，两军短兵相接。
苌虹被冲倒，魏桓连人带马也翻了。
魏桓着地顺势滚了两圈起来。不用起身，右脚借势一蹬扑向苌虹。
“他右手腕伤了，力有不逮！”林昆在一旁喊。
“好小子，留命在，段大人收你为徒了！”魏桓话音未落已经与苌虹打进浓烟里。
林昆上阵的时候段大人还未到达战场，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翊将军的一厢情愿。管他呢，以自家将军在段大人面前的矫情，他那师父应该是跑不了了！
“好！”
他应了一声，想要站起来，身子一动却事与愿违的整个人瘫倒在地。
烟味很呛人，带着面具的魏桓却几乎闻不到。她与苌虹力量悬殊，不能正面强攻，每每正面攻击她只能避开，又不能缠斗太久，论体力她也远远不如苌虹。
刀光剑影晃动在刺鼻辣眼的浓烟里，苌虹一把鼻滴一把泪，挥着找不到北的刀，喊：“放巨弓！”
这是一句胡语，魏桓却听懂了。她手上连弩放出的箭再次被苌虹的刀挡住，在调整脚步的时候，她听到了巨箭离弦的嗡鸣声……
“苌虹将军，内城破了，晋人潜入内城，把兵器库烧了，还有巨弓……”
“将军，西城门被攻破……”
接二连三的胡语在疾呼，苌虹神思慌了那么一下。突然眼睛一阵剧痛，他中了魏桓一箭。
伤痛中，苌虹疯狂将疯狂挥舞大刀，刀刃顺着魏桓的面具划到胸前，发出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
魏桓的面具破了，她捂住胸口。铠甲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刀势，但仅剩的一成也穿透铠甲重创了她。
……
烟更浓了，对面三步而不能视物。魏桓却不只是看不清，连听也只是满耳朵的嗡鸣声。周遭的气息再次被扰动，一声巨响，巨箭再次落在附近，人仰马翻的嘶鸣惨叫声就在几步外——她正在巨弓的靶心。
眼睛受伤的苌虹不知去向，魏桓摸索着去找林昆。这时，一阵烈风刮疼了脸，只听得林昆疾呼：
“将军，小心！”
据说谯城的巨弓较之长安的虹只是小巫见大巫。然而经此一战，试过巨弓威力的两军都对巨弓生起莫名畏惧。好在谯城只有城门两架巨弓，连续经历两场大战，库房里的巨箭也没剩多少，不然，这一仗不知还要多残酷。
勿尘赶到时巨弓最后一轮攻击刚刚消停。刘立真正攻下内城，而苌虹为尽量全身而退，下命不顾一切出城，不消两个时辰，胡人八成主力已经撤离烈火滔天的谯城。
魏桓的策略都是险招，犯兵法大忌的何止一处？两千人马长途奔袭，以对手两成的兵力围城攻城。四处放火其实就是为造谣攻陷内城造势，造的声势不过为掩饰兵力的悬殊。就连苌虹眼睛受伤慌乱中听到的传令也是魏桓的人假传的。那样的胡语半生不熟的，魏桓听到都怕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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