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双眸的沈北，未曾睁开眼睛。大概上，他还不知自己，有何脸面来面对这个女人。
遥想当年，意气风发，北境求学。
那一年，山河破碎，流寇乱世，狼烟四起。
那一年，被困萧河，机关斗阵，弃文从武。
如今贵为三公之一，然内心深处所泛起的滔天巨浪，哪怕是北天王，也难以承受。
院子里，安静极了。
蔡玉琴也瞧着自家的这位二弟，等待着他走来，与她相认。
沈冬待在母亲怀里，不知小叔心里在想什么。
沈怡眼圈泛红，她知道，爸爸的死，是他心中，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
苏挽歌扶着沈怡，两女微微相靠，有眼泪划过脸颊。
唐衣、袁弘及众人退至一旁，无人开口。
……
便在这寂静之中，沈北忽而睁开眼睛，转过身，朝蔡玉琴走来。
每走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
仿佛有巨大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身上。
当来到蔡玉琴面前，沈北右手拉开身后长袍，与众人的注目当中，猛地跪了下来。
“大嫂，我，回来了。”
一句话。
一句，让沈明等了足足七年的话。
可他未曾等到。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蔡玉琴满脸眼泪，就这么，低头静静的瞧着他。
当年，他离开君城之时，身子消瘦，一副书生之气。
如今，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山岳脊骨一般，顶天立地。
七年的时光，将他打造成了钢筋铁骨。
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文弱的书生了。
看到他，又仿佛看到了，他曾经的影子。那个，自己走到哪，跟到哪的小屁孩儿。
如今，长大了。
蔡玉琴抿了抿嘴唇，在沈北面前蹲下，颤抖的伸出手，覆盖沈北的半张脸：“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短短的四个字，却也包含了所有。
“大哥他……”沈北低下头，不敢正视蔡玉琴。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内疚。
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蔡玉琴连忙摇头，一只手捂住了沈北的嘴巴：“你大哥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能够回来，已经是沈家最好的结局了。相信你大哥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今天，接您回沈家。”
“好，大嫂跟你回去。来，起来给我看看。”蔡玉琴扶着沈北站了起来。
一边打量几眼，又继而笑道：“沈北，你长大了，也变壮了，以前还没有大嫂高，现在都已经完全超过我很多了。这七年，你也很难吧？大嫂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这七年，沈家又回来了一个男子汉。”
听着蔡玉琴的话，沈怡走了过来。
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沈怡道：“妈，和你失散以后，我以为我们家就这样完了，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小叔出现在了我面前，他还找到了冬冬，然后我们就一直和小叔在一起。小叔答应我，一定会找到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蔡玉琴点了点头。
一手抚了抚沈怡的头发，另一手将沈冬搂在了怀里。
她也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二弟当家做主，将绝望中的他们，带到了光明大道上。
“沈北，你大哥会为你骄傲的，你长大了，成为大人了。”蔡玉琴说道。
沈北转过头，难以接受蔡玉琴的话。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所错过的一切。
见沈北不语，蔡玉琴笑道：“好了，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团聚了。沈北，我们回家吧，天都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还是比较怀念，沈家的时光。”
“好，我们回家。”
沈北点头。
……
袁弘留了下来，他还有事情要做。
沈北陪同蔡玉琴，离开了蔡府。不过，刚刚走出蔡府大门，突然间，一阵气吞山河的声音，赫然传来：“恭迎大嫂回家！”
“恭迎大嫂回家！”
无比震撼的声音。
蔡玉琴错愕，抬起头，便看到蔡府门外，清一色北境战袍的劲军，足足数十万之众，队伍，直接排到市区。声音气吞山河，覆盖日月，万古雄浑，亘古不灭。
恭迎大嫂回家。
蔡玉琴呆滞。
转过头，看向沈北：“沈北，这是你的？”
“家人。”沈北回道。
“家人？”蔡玉琴默念一声。
脚下踌躇，蔡玉琴脸色变得极为犹豫不决。“你，真的是北天王？”
蔡玉琴询问。
“妈，小叔是刚封的，龙皇赐了五戒，封号北天王。他原先，是北境守护！”沈怡替沈北回答。
这两个字眼，蔡玉琴从来都不陌生。
甚至，沈明也时常将北境守护挂在嘴边。每每闲暇之余，沈明总喜欢打开电视，瞧着军事新闻：“昨日，我朝北境守护亲率天鹰十万劲军，于漠北与韩越两军交战，大战之中斩杀韩城大将韩鹏。韩越败退，北境守护率军追击，于漠北天堑，吞没韩越共计二十八万大军。”
嘶！！
每每听着电视新闻上的战袍，沈明啧啧舌，摇头笑道：“看到了没？这就是犯我我朝江山的下场。这新任的北境守护真不是盖的，有勇有谋，干的漂亮。说不定，我二弟在萧河，已经被北境大军救下了呢，只是如今全线封锁，无法与我联系罢了。”
回忆至此。
蔡玉琴身体颤抖。
那时的沈明，似乎并未想到，电视上每天播报，名声一日崛起的北境新任守护，就是他苦苦等待着的二弟。
这……
这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蔡玉琴双手掩住粉面，眼泪再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说道：“你大哥时常念叨，北境新任守护有勇有谋，说你或许已经被北境劲军救了下来，只是出于战乱无法与家中联系。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北境新任守护，就是你，他要是知道，别提有多骄傲了。”
沈北无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这时的唐衣上前两步，一手按住蔡玉琴的肩膀，道：“大嫂，这些年，外境六国联合犯我朝江山，北境天堑告急，境域封锁。沈北他，没日没夜的研读兵法，学习老一辈的战术，制定作战方式，亲自战场迎敌。再加上，内务府主和派屡屡相逼，他往家中写了许多封信，都被内务府截获……”
“而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家中会发生这种事情。当他知道以后就立刻回来了，可是，却为时已晚。”
唐衣摇头。
人非圣贤，诸多事情，难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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