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一中。
还未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就已经停满了一排排汽车，将车道占了大半，拥挤不堪,这个时间都是来接学生的。
从市中心那边过来，沿江岸就往山上开，越野车马力足，爬山不费力，但和那些车抢道还是得顾忌下,因此从山下到山上这白来米路程硬是开了二十几分钟都还没上去。
纪闻夏他们年级都下课了，姜听玫低头回纪闻夏的消息,说他们就快到了。
家里司机今天被盛雪兰又不知召哪去了,到纪闻夏放学时，没人来接，偏她东西还多，便就只好求助她大哥了。
眉心微皱，纪忘舟摁了两下喇叭催促前面的车,他已经是有点不耐烦了。
姜听玫怕他急，剥了块糖喂给他,安慰：“不要着急,应该再过会就能松很多。”
糖是荔枝味的,纪忘舟忍耐到极点的脾气突然又降下来了，一手搭方向盘上，他声音挺淡：“叫纪闻夏下山来。”
“惯得她，还得去她教室门口接。”
姜听玫弯腰了瓶矿泉水想拧开，她开解他：“妹妹她们要为中考考场腾位置,书都得带回去,她一个女孩子肯定搬不回去,你就耐心点，等会路通了，一会就上去了。”
纪忘舟接过她手中的矿泉水瓶，拧开又递回给她，声音轻，他回：“嗯。”
刀子嘴豆腐心。
姜听玫轻轻笑，伸手戳他手背玩，“我让夏夏等一会，她还在教室，前面路段来交警了，会很快的。”
“累的话，你要不把车停边上睡会？”
纪忘舟轻轻揉了揉眉心，对她温柔：“没事。”
姜听玫心疼他，看见他眼睑下淡青色的眼圈，问：“昨天是公司的事还是实验室的事熬夜了？”
垂睫，他轻闭双眼，微摇头：“都不是。”
昨晚是阿纵，心脏痛，怕老毛病又犯，他半夜出门开车送他去医院，在医院陪了一夜，早上又才回来。
姜听玫知道他昨晚出去了一趟，她半夜口渴起床，在客厅走廊瞥见他卧室房门是开着的，那里面没人。
现在他不想说，姜听玫也就没再问，只是轻轻抓着他的手，“我在，阿舟。”
唇角轻弯，纪忘舟淡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发，低回了声，“嗯。”
所幸，交警疏通，路况没多久就通了。
松离合，踩油门，这下越野到校门口不过只用了两分钟。
姜听玫低头给纪闻夏发消息告诉他们到了。
把车停在校门口车位上，纪忘舟解安全带拉开车门先下车了，他绕到副驾，帮她开门，看见她还低头拿着手机敲字发消息。
唇角轻弯，纪忘舟俯下身去手环她腰身，帮她解开安全带。
沉香般冷冽气息一涌，额角蹭到他的衣服布料，惊了下，敲字的手顿住，姜听玫抬眸看他，目光往上只见得裸露在外的锋利喉结，还有那流利的下颌线条。
眨了眨眼，姜听玫一时动作有点停滞，没动作也没说话。
纪忘舟却低眸看她，朱砂痣落眼尾，他笑意疏微，“我抱你下车了？”
低沉如琴曲最低的调子，磨人，磨着耳根，姜听玫耳尖蓦便红了。
车外是人行道，往来又是学生又是家长，不可谓不热闹。
姜听玫要脸，轻轻推了下他，自己撑着手起身，抓着手机她要下车，“不要，我自己走。”
纪忘舟哑笑了声，就站门边，在她要下来的时候牵住她手，一手还护住她裙子，免剐蹭。
被他牵着下车了，姜听玫连有点烫，生怕自己成了焦点。
纪忘舟倒坦然，把车门关上后，便带她往学校门口走。
门卫见到他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姜听玫感觉到那门卫对他们笑得特别和蔼灿烂。
校园绿化做得好，一进门便可见两条小路和一条柏油路，周围都是枝叶常青的乔木，离校门最近那栋贴了红砖的教学楼地势略高，要爬楼梯上去。
这幢教学楼旁有个小喷泉，流水潺潺，一路走过都听得见水声。
纪闻夏她们年级就在这幢教学楼里，纪忘舟牵她手，带她顺着那边石梯往上走。
一路上见得许多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抱着书背着装得囊鼓鼓的书往外走。
姜听玫走路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撞到他们。
而那些走过的学生，抱着书却也忍不住分出目光来偷偷看他们。
男人英俊，女人漂亮，黑衬衫和白色百褶裙，紧扣的手指，太亮眼，在这枯燥的夏日里是一抹容易让少年少女们思绪翻飞的风景。
譬如脑补小说情节，又或者拍摄偶像剧来学校取景。
总之是比那些成堆的试卷做不完的练习题更能让人感兴趣的事。
不过来回看过几眼，出了校门，也都是见不到作罢。
姜听玫也感受到了那些人的目光，本来脸就有点烫，现在她觉得可能不止了，可能也有点红。
纪忘舟倒是没看出异样，神色仍旧冷淡，不见波澜，兴许是受人瞩目众星捧月见得多了，一点不在意。
就留姜听玫一个人尴尬，又沿上走了几步，还没走到教学楼门口，纪忘舟突然就停下脚步、一手插着兜，眼神冷淡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人。
没注意路，姜听玫一不小心轻轻撞他肩上了，有些后知后觉地，她抬头看他，狭长眼眸，低晦如雾，目光是带了点冷意的。
愣了下，姜听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看见刚从教学楼里出来的两人，纪闻夏穿着白色校服短袖和短裙，头发绑成马尾，发间夹了个水果发夹，她背着书包，不过似乎书包里并没装什么东西，挺轻松的。
而她身边和她一起的是一位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少年个子比纪闻夏要高一个头，身形清瘦挺拔，他抱了一堆书，书上还放着纪闻夏的头绳，该是她的东西。
而纪闻夏轻轻拽着他的校服T恤下摆，跟他往下走，笑得开心得露出小虎牙。
走过楼梯转角，纪闻夏才注意到他们，飞快收回了手，有些忐忑地看着纪忘舟。
她身后的少年还抱着那叠书，倒是没后退，回看他们，眼神里带着警惕，他下意识地就把纪闻夏护身后，直视纪忘舟。
“大哥。”纪闻夏率先开口，底气不足声音也弱了，特别是对上纪忘舟那样一双不笑时冷淡的眼睛，也发怵，“你们怎么这么快到了。”
“他谁？”眼皮都没撩，纪忘舟淡淡地看着她
空气里似乎安静得过分了，只剩喷泉里潺潺的流水声，还有偶尔的一两声鸟儿啼叫。
姜听玫怕他对小孩生气，伸手抓住他手指，拇指轻轻刮他手心安抚。
纪闻夏有点怕，说话声音也小，“是我……”
“我是她男朋友。”她身前少年赶在她开口前承认，早恋被家长抓到站出来承担责任的模样。
“我问你了？”纪忘舟声音挺冷，黑如岩石的眸子里似映寒星，冷酷得很。
纪闻夏在旁边低着头，绞手指，都不敢看他了，她轻轻回：“喏，就是他说的那样。”
姜听玫眼皮直跳，她连忙帮纪闻夏说话：“对的，夏夏是有自己喜欢的人，她和我说过，我也知道他们在一起。”
“阿舟，你要怪先怪我吧。”她拉他手，声音轻柔。
纪忘舟皱了皱眉，声音却轻，询问，“你怎么知道？”
姜听玫回：“夏夏找我算过她爱情运势，她那时候告诉我的。”
原来那么早，就一直瞒着他。
那少年似还想承担：“大哥，我和夏夏是互相喜欢的，我们不会耽误学习的。”
纪忘舟揉了揉眉心，伸手招了招纪闻夏，“来。”
纪闻夏忐忑地往前走了几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哥哥。”
纪忘舟弯腰，伸手揉了揉她头，声音低问：“今年几岁了？”
纪闻夏咬了咬唇角：“十五，要满十六了。”
“他呢？”他淡问。
“十七，他高二。”纪闻夏回。
“那你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多久？”纪忘舟声音冷淡，说出口的话也似残酷，“能有未来吗？能保证他在读大学你读高中的时候，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纪闻夏咬得唇角发白，“他不会这样的。”
姜听玫看不下去了，“你别这么打击他们。”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纪闻夏的肩，轻轻拍她背，安慰。
“哥哥，我会一直对夏夏好的，你放心。”那旁边的少年还抱着那一大叠书，他很认真：“就算我去读大学，我也还是会经常回来看她的，我们成绩都很好，不出意外她也能考上我读的大学。”
“你就不要担心了。”少年眼眸里是坚定。
姜听玫对他笑笑，眼神里是鼓励。
“对啊，阿舟，现在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了。”她对纪忘舟道。
插着兜，纪忘舟没说话，接过纪闻夏的书包单肩背着就迈步往外走，没停。
纪闻夏这才松了口气，她抓住身边姜听玫的手，对她笑笑：“谢谢嫂嫂。”
“我哥他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的。”
姜听玫笑笑：“是吗？”她倒还没见过。
纪闻夏讲得绘声绘色，“是啊，他生气起来就那种压迫感和冷漠都吓人得很，虽然他不打人也不骂人，但就是很可怕。”
“前段时间，听说他在公司就发过这样几次气，把我妈那些亲戚全给开了。”纪闻夏不开心去得也快，又露出小虎牙笑了。
姜听玫揉了揉她头，笑笑：“嗯，别生你哥哥的气，他是关心你，怕你识人不清，毕竟就你一个妹妹。”
刚刚也是，看似是责问纪闻夏，其实是看她的小男朋友有没有勇气敢站出来说话承担责任。那少年该是过关了，他才没问，还替她妹妹背书包。
姜听玫对跟在身后的少年笑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会，对她也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我叫闻泽。”
姜听玫：“闻泽，你名字和夏夏还挺配的。”
闻泽挠头笑了笑，“对呀，我们名字很配的。”
他继续真诚道：“刚刚谢谢你，姐姐。”
眼眸弯了，姜听玫说：“不用谢，对我们夏夏好点。”
“书重吗？我帮你拿点。”
闻泽坚持不用，姜听玫也还是拿了四五本抱着，和他们一起往前走，纪闻夏跟她旁边一路上话特别多。
“姐姐，我哥哥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
“姐姐，我哥哥他其实从小对人特别冷漠，你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很无聊啊？”
姜听玫想到他，他们能一起待在书房前对一张不完美的图纸删改修正一下午，他讲解透彻，她爱学，聊起专业上的知识来一下午时间也不够；他们也能窝在卧室里看一部喜欢电影很多遍，不知疲倦，电影里的接吻心动感觉她全都对他拥有。
而那时日光渐移，窗台上的茉莉花投映下的影子也在变动，风铃偶尔响动，像谱一章永远不会完结的曲子。
冷漠，无聊，在她这，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词形容他。
弯唇轻轻笑，姜听玫否认：“没有，你哥哥她很好的，对人也很温柔。”
纪闻夏好奇：“是吗？我之前从来没把我大哥和温柔这个词联想到一起过。”
“果然爱情能改变人啊哈哈。”她笑起来，又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纪闻夏你能不能快点？”纪忘舟把那粉书包都放回车里又回来了，他皱了皱眉。
果然不温柔。
姜听玫对拿着手里的死五本书，对他笑笑：“急什么啊，我和妹妹他们在聊天诶。”
纪闻夏也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就慢就慢。”
单手抄兜，纪忘舟长腿几步走到姜听玫身边，他直接拿起她手里的书，单手抓着，手腕佛珠折射冷光，就牵她手走。
对纪闻夏就没那么好态度，“自己的书一本不拿，还走这么慢，很自豪？”
纪闻夏跑闻泽身边去，抓他衣袖，告状：“闻泽哥哥，你看我哥欺负我，你帮我说他。”
闻泽抓住她手，安慰地笑笑，“没事，你有我。”
随后他特认真地对纪忘舟说：“大哥，以后夏夏有我帮她拿书，不要紧的。”
纪忘舟唇角扯了扯，“是吗？”
他抓手机，“要录个音吗……”
姜听玫制止他，“够了啊，人家小年轻恋爱你掺和什么。”
眼尾微挑，纪忘舟不置一词，长指收回手机也没说话了。
把纪闻夏的东西都搬到车后备箱里后，几人都有点热，特别是闻泽，额头上都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纪忘舟一手搭在车门上，没什么耐心催促纪闻夏：“上车，回家。”
纪闻夏在下面又耍起娇小姐脾气，她抓着闻泽的手，手上还戴着小乌龟的蓝色小皮筋，而闻泽手上是粉色的小兔子皮筋，肉眼可见是一对。
“我不想这么快回去。”纪闻夏咬了咬唇角，撒娇，“泽哥，我想喝奶茶。”
拧了拧眉，纪忘舟语气淡：“回去叫外卖。”
纪闻夏坚持：“不嘛，我现在就想喝。”
闻泽迁就她，对她笑得好看：“好，夏夏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
纪闻夏：“我和你一起去。”
纪忘舟冷冷道：“去啊，去了别回来。”
赶在纪忘舟耐心耗尽前，姜听玫踮脚轻轻亲了下他唇角，一手搭着他肩，哄：“阿舟，我也想喝，我们一起去嘛。”
她说着还拿餐巾纸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漆眸黑沉，倏尔微弯笑了，长睫在眼窝里投出一圈阴影，他逆着阳光，随意淡薄的笑也好看得过分。
纪忘舟纵容她，点了点眉心，回：“好。”
“走吧。”他一把关上车门，车也锁上，带她径直就往下山路旁的小吃街去了。
纪闻夏在身后看着他俩背影，鄙视道：“哥哥你好双标！”
闻泽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黑发，想到自家那个性格孤僻阴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哥哥，不知他是否谈起恋爱来也是这模样。
“夏夏，走吧。”他往前走，轻轻问她：“还是杨枝甘露吗？”
纪闻夏摇头：“我今天要芒果味的奶茶。”
闻泽笑：“好，给你买大杯的。”
……
奶茶店在山腰转角，学生上下学都爱来那里，点上几杯奶茶，围坐在小桌旁就开始聊天，将学校里烦扰人的作业都丢到一边去。
这地是小女生聚集地，靠门那边的一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在兴奋地谈论她的爱豆，说她昨晚熬夜打榜，还在她家哥哥发新歌的时候第一时间去应援评论，做梦梦里都是她爱豆的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她对面的女孩被逗得直笑：“有那么帅吗？”
却在下一瞬，看到门边进来的人后，那大肆谈论的女孩捏着手中奶茶吸管，把吸管给捏折了，说了一句“卧槽。”
她对面的女孩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追星女孩花痴了，一手挡脸，脸红得没边回她：“救命，我看见了一个比我爱豆更帅的男人，他进来了！是活的！！！”
“啊？”女孩闻言去看店门口，一眼便看见那身材高挑，气质清贵，白衬衣纤尘不染，手腕戴佛珠的禁欲男人。
侧脸轮廓加深，线条感强烈，透着股冷漠的锋利，极具辨识度英俊无可挑剔的一张脸。
只是有点熟悉，她好像见过。
下一秒，她看见跟随男人身后进来的纪闻夏，恍然大悟：“是好帅啊，我见过他，他是纪闻夏的哥哥。”
“是吗？”追星女孩问蔡玲玲，正想继续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下一秒就看见那男人手便牵着的姑娘，美人眼，柳眉薄唇，衬衫百褶裙，漂亮得抓人眼球。
泄气了，追星女孩咬了咬吸管：“他们好配，天造地设。”
……
纪闻夏进屋和蔡玲玲打了个招呼后，就跟着他哥哥进了里面隔间，他们坐一张桌子，她和闻泽坐一边，她哥和嫂嫂坐另一边。
长腿大大喇喇地敞着，纪忘舟坐姿散漫挺大爷，他点了点桌上的奶茶单，视线扫了圈，他没说话。
闻泽坐姿乖巧，他看着桌上的单子，问他们：“哥哥姐姐，你们要喝什么，我请你们喝。”
姜听玫连忙摆手：“不用，你们喝什么，我们请你。”说着她伸手抵了抵身旁大爷，“说句话啊。”
纪忘舟撩了撩眼皮，特无赖：“让他请呗。”
闻泽笑得温和：“是啊姐姐，我请你们吧，第一次见面，是我的心意。”
纪闻夏也在旁边助力：“让闻泽哥请呀，他不差钱的。”
纪忘舟淡瞥了她一眼，“你有几个哥？”
纪闻夏连忙嬉皮笑脸：“一个！”
“纪凌阳都不配当我哥哥，我只有大哥一个哥哥。”
闻泽也笑：“哥哥，夏夏她叫我叫着玩的。”
什么人啊，这醋也吃，姜听玫忍不住笑了，她指了指饮品单上的一样，“我就要这个吧。”
“手剥葡萄大杯，哥哥你要什么？”闻泽问。
收回目光，长指指了指饮品单，纪忘舟指了和她一样的。
姜听玫戳他手指，“干嘛和我点一样的，你想喝喝我的就行了。”
“别听他的，他要蓝莓摇摇奶昔。”她对他笑得好看，梨涡很浅：“我还想尝这个。”
纪忘舟轻笑了下，“嗯。”，伸手轻轻捧起她下巴，他低头凑近很轻轻啄了下她脸颊。
“听你的。”
姜听玫脸红，伸手拍了他，“妹妹他们还在这呢。”
纪闻夏很上道，连忙拿手遮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闻泽腼腆笑笑，清澈眼眸里也是温和，“我去点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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