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赵晓晴听到过很多“谢谢”。
“麻烦让一下，谢谢。”的礼貌用语，“谢谢，你也坐。”的友善态度，或是有时候听到的讽刺意思。
那么多“谢谢”，那么多的含义，但认真分析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
像她们这样“有涵养”的人，也早就习惯把“谢谢”挂在嘴边。
但是这次的“谢谢”好沉重。
不止是意料之中的学生受到助益，原来还会帮助到老师，帮助到其他人坚定信念吗？
赵晓晴看付雁，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在半年的相处里把付雁当作了依赖的人。
付雁看了摊开在桌上的信：“你做的很好，所以有人感谢你。就像你做过的任何小事一样，帮助到别人，受到帮助的人就会感谢你。”她笑了一下，又说，“我也……很谢谢你，谢谢你体贴入微，也谢谢你真的做了这些事。”
赵晓晴也忍不住笑了，把刚才忽然感性的酸涩感压下去，换为满心欢欣。
“好棒呀。”
她想着收到的信，欢喜起来，又把这些信收起。
以前听到其他人说过，说这些慈善机构办起来其实都是沽名钓誉和骗取慈善基金，说这些寄来寄去的信件都是逢场作秀，所以她办基金会的时候，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但原来不是。
之后工作的时候，赵晓晴还有些心不在焉。
当周冰发消息过来，约定见面时，赵晓晴定了下班之后谈谈。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餐厅，赵晓晴过去的时候，周冰已经坐在一角。
“赵总，这边。”周冰看到赵晓晴了站起来，主动带着她过去。
坐下点单的时候，赵晓晴拿出信封，准备询问那些孩子和那名支教老师的事情。
周冰也拿出了一个文件夹，似乎准备说什么。
两人动作一致，都愣了一下。
赵晓晴才笑说：“你先说吧。”
周冰也说：“还是赵总先说吧。”
最后还是赵晓晴先问了，确定更多的孩子住进宿舍，不用每天往返，支教的外地老师也收拾后入住，一起在学校搭了个小厨房。
之后周冰打开文件夹：“赵总，这是我新拟定的一个项目……”
随着周冰的描述，一个缺少老师与教学器材，每次上科学课等副课都由主科老师兼职讲课，让学生大部分时候都在教室里面凭空想象操作步骤的学校，展示在了赵晓晴眼前。
周冰的计划是在大城市寻找专业老师进行具体课程的讲解，通过直播互动让老师和莲峰镇的学生们上课。
在莲峰镇配备辅助设置，让原本的莲峰镇老师进行直播辅助和辅助讲解。
试点之后如果可行，可以在其他被支援学校也这样进行援助，让一个直播的老师对接多个上课的教室。
“如果可行，我这边可以通过私人关系联络几位退休教师援助，但还需要赵总批复一批设备……”
……
周口屯所属莲峰镇，地处莲峰山山腰，村里有一所小学，两百一十七户人家，九百三十二人。
时值冬季，落雪飘飘洒洒落在村里，把路面浸染得泥泞不堪。
村民都躲在屋子里避寒，不少人家在白天并不开灯，村落一眼望去荒凉幽静，只有在雪中亮着盏盏明灯的学校传来朗朗书声。
“小心……”
“走这边。”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一行人从远处往学校走来，他们有些人在前面引路，有些人在后面扛着纸箱小心跟随。
泥地在一脚踩滑时惹得行人一个踉跄，好在身边的人空出一只手扶着他，才避免了他和背着的纸箱一起摔在地上。
“还好，还好。”脚滑差点跌倒的是周口屯的驻村书记李宏明，他在被扶了一把后站稳，第一时间把背上的纸箱扒住，“还好没把实验设备摔在地上！不然就坏事了！”
“还是人重要一点，要不先把东西放下，休息一下吧？”赵晓晴穿着羽绒服跟来，从山脚下车之后就一直看着他们马不停蹄背着东西走上山。
李书记摇头继续往前走：“就要到了——趁着还没放假，先把东西安好，早学一天是一天……”
赵晓晴就不再劝说，只是擦擦汗，和其他人一起前进。
好远。
道路太窄，车开不进来，只能步行。
这就是其他人上下学和进出县城的路呀。
等到了学校，这些纸箱都放在了校长办公室，刚才同样搬运东西的老师和基层人员才歇息下来。
歇息完，只等午间吃饭的时候，趁着学生们和老师去吃饭，他们在断电之后把设备安装在早就专门修缮出来的教室里。
主机启动，安装在教室墙壁的显示屏上显示出一间宽广明亮的教室，那间教室里摆放着许多实验器材，实验器材之后坐着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人。
周口屯的教室里摆着相同的设备，设备后也站着一名老师。
“同学们，上课了！”
校长在教室门口喊一声，早就选择来上这一节“特别课程”的学生们纷纷好奇地看过来，边排队边探头瞄过来，边走边讨论。
“到了吗？”
“有大的‘电视机’了吗？”
“有叶老师说的‘水循环’了吗？”
“你不是在家里用锅盖弄过那个‘水循环’吗？”
“没弄成，被奶奶发现后打出来了，怕我烧了厨房。”
“我想看电脑，电脑是不是老师手机里那样，有所——有的书在里面？”
“我上次拿鸡蛋也被发现了，家里不让我糟蹋盐，还好学校有小厨房可以做实验。”
“那我们下回去小厨房弄蒸馏水不？”
一个个小学生好奇讨论着学校新开的“互动课程”，黑瘦的脸上全是好奇与跃跃欲试，走近教室后却都随着眼前的景象，自动小声直到无声，挨个跨过教室门，走进专门上“互动课程”的教室里。
新教室好干净。
新教室好整洁。
新教室里摆着一个实验台，和书上画的不一样，但看起来好厉害。
新教室还有……
好大的一个电视机！
进入教室的学生们都看到这个教室里原本应该挂着黑板的地方，现在正安着一块很大的扁平状的“电视机”，原本应该放讲台的地方，放着一个实验台。
“电视机”里有老爷爷在对他们笑，老爷爷身前是实验台，“电视机”外他们的叶老师也在微笑，叶老师身前也是实验台。
“同学们好！”
“电视机”里的老爷爷说出一句话，挥挥手打招呼。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懵了，一个个左看右看，又看向站在前方的叶老师。
“电视机”里的人在跟我们说话吗？
有人在角落扯扯同伴：“是录像吧，像电视剧一样先录下来？”
原来是看录像啊！
可以在这么大的“电视机”上看上课的录像啊，哇塞！
“邹老师好。”叶老师等了两秒，发现同学们都没反应，就先转身通过摄像头和另一头的邹老师打招呼了，“同学们，跟邹老师上课了。”
一片短暂的寂静后，教室里反应过来的学生们纷纷问候。
“邹老师好！”
“邹老师下午好！”
“邹老师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电视机”里的老人笑呵呵说：“能，都能听到你们说话，大家都看得到。不过大家先安静下来，我们先来上课——之后，还有其他同学要上课呦。”
他说完闲谈两句，叶老师也在教室让大家别吵。
然后邹老师伸手从实验台上拿出一个地球仪，又指着台面摆着的“太阳”和其他行星：“今天，我们来讲解天文科学，也就是太阳、月亮、星星，这些我们抬头就能看到的东西……城市的楼高，星星少，村里屋子小，但抬眼看过去的却是满天繁星……”
哇——
原来不是看录像，老师可以看到我们，我们还可以看到星星！
星星是什么做成的，也都是和周口屯一样的，都是土和水还有树吗？
怀着众多疑问，学生看着大屏幕上的那个老人，开始专心上课。
嘈杂的教室变得安静，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带着激动的眼神盯着显示屏，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也随着老人的动作而表现出惊讶和感叹的神色。
“我们国家已经发射了多颗卫星，不久前还发射了空间实验室，同学们平时看到的……”
随着显示屏上邹老师的话语，教室里的学生们也在叶老师的指导下，比划模拟起来星体运动。
赵晓晴和付雁站在窗外，本来是来找叶老师，看到教室里的景象，又忍不住鼻头有些酸。
她小时候有好多模型。
可以随便摆弄，可以随意玩耍。
这里不可以。
只可以——
仰望星空。
赵晓晴在邹老师的话语下，在想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又看向飘洒着雪花的天空，仿佛透过乌云看到繁星万里。
一瞬间的感动和感伤浮现在心头，她轻轻遮住脸。
教室里还在上课，叶老师正在维持课堂纪律。
赵晓晴在外面看着她辅助上完一节课，看着星体模型在显示屏运转，等到下课时间，叶老师走出来了，她跟上去，才发现脸庞已经被寒风刮得有些疼。
“叶老师。”赵晓晴见到想见的人，努力把刚才的情绪控制住，“能问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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