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飘雪，这几日的天色都是朦胧一片。
一天之中，大约只有半个时辰，才难得见得到日光，其余皆是灰白。
“七阿哥和三公主现在如何了？”殷秀看向底下的欣嫔。
如今的天气越发冷了，七阿哥和三公主便没有再抱出来过了。
欣嫔扬起嘴角，福了福身，“七阿哥和三公主都好，每日都精神极了，谢娘娘挂怀。”
“好就好，好本宫就放心了。”殷秀又转头看向端妃，“四公主在延庆殿可还好？”
“娘娘放心，好着呢！不过不比三公主乖巧，爱哭，离不得人，非得抱着。”端妃嘴上虽是这么说的，然而却笑容满面，无奈又疼爱。
女儿爱哭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宠着了。
殷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传报声打断。
“皇上驾到——”
雍正穿着龙袍走了进来，显然是刚下早朝就过来了。
“皇上金安。”众人行礼道。
“都起来吧。”
“谢皇上。”
景仁宫的主位自然得让给雍正了。
好在剪秋机灵，不一会儿便给殷秀搬来了个椅子。
殷秀坐下后，看向雍正，给他铺垫递话，“皇上刚下早朝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儿？”
“朕有件事要跟皇后商量。”雍正手上拨弄着珠串儿，“正好你们都在，不妨听听。今日早朝，准葛尔派人入朝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原只有皇女才能算作是公主，皇后所出是固伦公主，嫔妃所出是和硕公主。其余即便是亲王嫡女，也只是格格。
但是雍正有四女，最年长的温宜公主，走路都还蹒跚踉跄着，又怎能和亲。
面对这种情况，便只能从宗亲中挑选适龄女子，然后破格封为公主，以便和亲。
殷秀大约知道雍正烦心的是什么，但还是故作不知，道：“□□公主下嫁和亲也属常事。只要从宗室里边，挑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雍正：“为难的是，他们此次要求娶的是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
惠贵人微蹙着眉头看向雍正，“准葛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已是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竟然还要予取予求，非要嫡亲的公主！实在是得寸进尺。”
雍正敛眸不语。
他何尝不知准葛尔的贪得无厌。
只是眼下西北叛乱刚平，西南风波又起。
如今再加上一个准葛尔……
大清焉有余力与之正面抗衡。
敬嫔心里想着曦和，出声道：“和亲一般都是选宗室女，臣妾记得只有先帝爷，将自己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葛尔。”
雍正闭了闭眼睛，无奈道：“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
温嫔双眸含泪，语带哭腔，“皇上，温宜虽然是您亲生的！可她还年幼，如何能和亲啊！”
雍正：“温宜若是足岁，朕也不必为此烦心了……如今朝中的情势你们都知道，朕登基不足三年，刚刚平定了西北。准葛尔是一向厉害……若此事得不到妥善解决，恐怕要起战事。而如再动兵，一时钱粮都不足啊，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雍正这话的意思便是，若是温宜适龄，他必是会像先帝一样，将温宜下嫁准葛尔。
但是如今他没有适龄的公主，又没有条件与准葛尔交战，所以才如此忧心。
殷秀知道他的为难，但是也为这里的女子无奈。
出身不可选择，和亲公主的下场往往都凄惨不已。
她没有办法，也不想提供办法，所以殷秀选择避而不言。
雍正右手不停转动着珠串儿，“安内必先攘外。为今之计，和亲是唯一的办法。只是朕亲生的温宜公主太过年幼，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准葛尔只说求娶嫡亲公主，嫡亲公主不只有皇上所出。”端妃突然出声道。
雍正看向端妃，“你是说？”
端妃：“先帝最小的女儿，朝瑰公主，正当妙龄。”
雍正：“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
端妃咳嗽了两声，“臣妾只是恰巧想到朝瑰公主尚未定下人家，算是相对合适的人选。”
“端妃说的对。”雍正右手不再拨弄手里的珠串儿，“朝瑰尚未出嫁，若是从夫婿人选上看，准葛尔可汗算是个上佳人选。朝瑰既然是唯一的人选，那么就由皇后准备，十日后下嫁准葛尔。”
殷秀看向雍正，脸上挂着笑，“十日是否太仓促了？朝瑰公主既是先帝爷的幺女，又是皇上的幼妹，合该精心准备。况且朝瑰公主是为了安定准葛尔才和亲下嫁，更应该好生打点。”
“那依你看……”
“不若开春后。”殷秀掐了个时间，“如今天寒地冻，路上也多有不便。”
“可是准葛尔那边……”
“皇上，准葛尔既然求娶了嫡亲公主，理该让公主好生准备嫁妆，这对准葛尔也有利不是吗？”
殷秀将“嫁妆”二字咬得极重。
然而朝瑰公主的生母不过是先帝爷的一个不起眼的贵人，哪来的什么嫁妆。
只是殷秀通过宜修的记忆中知道，朝瑰嫁与准葛尔可汗不过三天，可汗暴毙。朝瑰不得不依据准葛尔习俗，再次嫁给老可汗的儿子。
而雍正所说的准葛尔可汗是上佳人选，更是极为讽刺。
所以，殷秀想拖一拖时间。
雍正看着殷秀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妥协了。
“罢了，天寒地冻确实不便，那就等开春再启程吧。”雍正抿了抿唇，又道：“既然是和亲，朝瑰原是和硕公主，就封为固伦公主，按固伦公主的礼制办。”
殷秀敛眸垂首，“是。”
“朕前朝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皇上。”
待雍正出了殿门，殷秀坐回主位，缓缓叹了口气，“端妃方才又何必提起朝瑰。”
朝瑰不到双十年华，最为内敛沉默，是个胆小又怯弱的女孩子。
她如何能和亲，如何能下嫁准葛尔。
端妃捻着帕子，幽幽道：“皇上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想从我们嘴里听到罢了。”
端妃何曾想让朝瑰和亲，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啊！
可是她知道，雍正来景仁宫，要的就是朝瑰。
皇后不愿当这个恶人，便只能由她来当了。
朝瑰是先帝爷幼女，是他的幼妹。
雍正不愿让前朝诟病，所以即便心里早已认定了朝瑰，却还要装作是通过别人的口里听来的。
敬嫔拧着帕子，垂眸道：“英格可汗已年过六十，哪里是什么夫婿的上佳人选。”
惠贵人摇了摇头，感叹道：“可怜公主正当妙龄，英格可汗的年龄，做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婉贵人眉眼泛着冷意，“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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