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平安长公主坐镇，大理寺刑讯的十八般武艺倒不好拿出来了。
现在周从令什么都不愿意说，在没有更多的口供和证据前，再跟他耗下去也没有意义。
本来应该讯问周从令的妻子，不过她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由于禹朝的法度秉持矜老恤幼的原则，对孕妇老人小孩都一向较为宽容。
而当时的情景看起来她与本案也并无特别要紧的关系，所以也就没有将其带回大理寺再做相关案情讯问。
“现周从令既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押入大理寺狱。”说着，雪如意便挥手让人将一身狼狈的周从令带了下去。
说这话时，他眼睛余光扫过身边人的表情，发现她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情郎即将下狱竟然毫无波动？！
雪如意表示惊讶。
她竟这么冷漠吗？
或者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两人也许还没有发生奸情？
脑子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雪如意突然叫住了押送周从令的衙差，“等等，本官记得周小公子也才成亲不足一年。正巧本官昨日新婚，本官……和长公主也许可以向你讨教一些夫妻相处之事？”
坐在他旁边的梅栀一言未发，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实际上关于人家夫妻的事该怎么问，雪如意也没个章法。
这种事，真不是一个大男人合适问的。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再收回去。
他面无表情了清嗓子，才有些硬邦邦地问道，“周小公子与夫人郎才女貌，感情想必不错吧？”
而表现一直有些颓丧的周从令听闻提起自己的夫人，眼里漾出熠熠神采，年轻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丝少年人的羞涩。
他稍低了头道，“内子她最是温柔贤惠，能娶到她是我之福。”
“那两位平日里若是有了争执，怎么处理？”雪如意继续问道。
“争执？”周从令显出懵懂的表情露出两分在成年人中少见的纯稚。
他有些不解，“为何会有争执？”
雪如意又道，“两人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琳娘她最是温柔了，怎会与我争执？我也绝不会与她吵架！”周从令的语气里满是坚定。
“咳”梅栀咳了一声，“看来周小公子与夫人真是感情深厚令人艳羡”。
说着语调一转，“只是本宫却有些好奇了，你为何会想不开要刀杀自己的嫡亲兄长？你难道没想过若你杀害兄长的罪名如果坐实，那你的琳娘她怎么办呢？她将面对什么？”
周从令神色挣扎，流畅的脸部线条出现扭曲，嘴唇微张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仿佛卸了力气，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有什么内情希望你能据实说出来，为你自己，为你的家人，也为了琳娘。”梅栀尽量放低语气降低对方的戒心，现在周从令身上唯一的突破口也就是他的妻子了，最好趁现在其意志并不那么坚定时一股作气。
“你想想琳娘，就算为了她。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按大禹律法基本上会被判斩立决。你难道真的想看到琳娘成为寡妇？你倒是解脱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你知道作为杀人犯的妻子将会面临些什么吗？人人避之不及还是轻的，你见过因丈夫杀人妻子连上街都不敢的吗？那些人会朝她泼脏水，扔臭鸡蛋，烂菜叶。你要让她下半辈子过着这样的生活吗？”梅栀低声诱哄。
而周从令却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吼起来，“你知道什么？就是为了她我才不能说！我要是说了，那她……”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难看地闭了嘴。
想起先前去周府现场拿人时，周从令身边的那个粉衣年轻女子。雪如意立马着手吩咐人去将周从令之妻徐琳带来。
“此事与她无关！与他无关！于她无关啊，大人，”周从令恐慌大叫，突然迸发的力气让他成功挣脱两名押送的衙役。
只见他健步冲到雪如意和平安长公主面前，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将头砰地磕在地上。
“都是我的错，周子善是我杀的，我嫉妒他所以杀了他。此事与琳娘无关，真的无一丝关系。大人，殿下，求您了，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不要扯上她，不要扯上她。她怀孕了，禁不起的。求您了，求您了。”
砰砰砰，脑袋撞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梅栀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时，此人已经磕了十几个响头。那额头上已经渗出殷红血迹，在那玉白凄绝的面上有些刺眼。
然而可的主人却半分也不在乎，好像就算磕碎了头也不会痛。
直到两名衙差赶忙过来才制止住了似乎已陷入疯魔的周从令。
见此情景，雪如意心里诡异地生出一股不知所措，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破天荒地，他竟然对一个重大嫌疑犯兼自己妻子可能的情人生出一股本不该有的同情。
这是多么可笑？
也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嫌疑凶犯笨拙地安慰，“周小公子你别担心，大理寺是个讲法度的地方。叫周少夫人过来只是简单问问情况罢了，不会有其他事，也不会吓到她的。”
然而雪如意难得一次发善心的安抚，却并没有什么作用，那周从令竟还是一个劲地请求不要。
这便让人无奈了。
衙差将周从令押下去后，雪如意叹了口气。
抱着试探的想法，他对身侧的梅栀问道，“不知殿下有何看法？”
呷了口茶，梅栀有些漫不经心道，“周小公子与其妻情谊甚笃。”
梅栀的态度让雪如意捉摸不透。
她突然对审案有了兴趣本就有些可疑。
他本以为她为了那位周小公子，可她似乎对周从令与妻子之间的深情并不嫉妒，甚至隐约有些感怀。
从她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并不像是为了私情。
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则是那位周从令了。
照这个情况来看，他与妻子之间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
别说目前他和平安不可能有私情，就说将来这样的人真的会成为平安长公主的情人？
这位周小公子分明是宁死不屈，倔得跟头驴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给长公主的做面首的人！
那上辈子他两的奸情又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在长公主府休婚假，此案未经他手。
不，甚至此案并未到大理寺这边。
所以，是怎么回事？
是罗中丞的人未到大理寺报信？或者报信了，但案子被人压下来了？
关于周子善的外室，上辈子也不曾出现过。
是上辈子就没杨氏这么个人，还是只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完全忽略了？
雪如意眉头紧皱，俊朗的面容现出纠结之色。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有的事不一样了，正如这辈子的平安也时时让他觉得陌生。
如果，如果就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呢？
那他执著于对平安的仇恨还有意义吗？
如果他的偏执和仇恨已经没了意义，那么他重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他脑子飞速转动着，可周身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消沉。
旁边的梅栀注意到有些不对，连着唤了他两声也未将沉浸于自我思绪中的雪如意唤醒。
没办法，梅栀只得暂时自毁形象更大声地“喂”了一声。
“啊？”雪如意转头看向身侧与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像的梅栀。
总算让雪如意回了神。
“现在差人传唤徐琳？”梅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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