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洛呦呦和迟骋引到病房时，秦杭正和秦兴国低声交谈。
见他们敲门，前者起身迎接：“要来怎么也不给我一声？我好出来迎接你们啊，哟，同桌也来了？”
洛呦呦含笑把花束放在窗边的桌上后，稍微隔了些距离站到迟骋引身边，对病床上的人喊了声叔叔。
秦兴国的气色其实还不错，但仍能让人一眼看出体重明显有下降。
“洛呦呦，这次叔叔记住你名字了！”
洛呦呦就势坐在说话人床边：“叔叔，您的记忆可真好，今天气色也很不错，等会输完液了，我们带你去外面晒晒太阳。”
“好啊，果然女儿就是贴心多了，我就是在病房呆久了闷得慌。”
秦兴国心里高兴，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仿佛因他们的到来让这副垂垂病矣的身体也注进新的活力。
迟骋引斜睨着身旁默不作声的男人：“你女朋友呢？”
“早分了，”秦杭不以为意，“你俩怎么一起来了？你不是已经买车了嘛，还蹭她的车？”
“我们”
“哟，杭杭你朋友来了。”
秦兴秀提着早饭进来，便看见床尾的两位来客：“骋引也来了，你们吃早饭了吗？”
“我吃了，谢谢阿姨。”
“我们吃了，阿姨。”
接过早饭的手顿了下，秦杭面不改色地瞥了迟骋引一眼。
秦兴秀打量着屋里的面生稀客，朝秦兴国挤眉弄眼：“这位小姑娘也是秦杭的朋友吗？”
“她是秦杭的初中同桌，叫洛呦呦。”
秦兴秀上前自我介绍：“哦，洛呦呦啊，你好，我是秦杭的姑姑。”
洛呦呦连忙起身让座：“阿姨您好，我是洛呦呦。”
“你坐你坐，这屋里还有椅子，”秦兴秀轻按着说话人的肩示意继续坐，转身使唤埋头吃饭的秦杭，“秦杭快去拿过来。”
后者慢腾腾放下筷子：“知道了，姑。”
待洛呦呦坐下时，秦兴秀来了兴致：“呦呦啊，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阿姨，我在鸣生小学里当老师。”
洛呦呦嘴上应着，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开场白有些久违的熟悉感。
“挺好挺好，”秦兴秀笑得合不拢嘴，“和秦杭一样是独生子女？”
“嗯，是的，阿姨。”洛呦呦不自觉地拢了拢头发。
“阿姨就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尽宠爱，倍心呵护的独苗儿。”
秦兴秀的普通话颇有些吴侬软语的味道，虽然用词过于夸张，却让人很受用。
“我家秦杭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他还有个妹妹，他本人呢，身为哥哥还算体贴，也挺会照顾人。”
洛呦呦知道这次自己被“介绍”的人是谁了，刚想开口说自己有男朋友，就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王乐琪：“骋引哥，你来了！”
秦兴秀蹙眉提醒：“琪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大喊大叫。”
“知道啦，姑姑，谁叫你刚才不等我。”
王乐琪嘴上应承着，实际哪还能有什么理智，搬了个凳子就紧挨着迟骋引坐下。
小梨涡瞬间消失，病床边的女人垂眼盖住不悦的情绪。
秦兴秀哪不知外侄女的一番心思，不再出言阻挠，反而拉过洛呦呦的小手，继续刚才的话头：“看来都认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
王乐琪喜笑颜开：“姑姑，我们之前见过两次，但不知道秦杭这位朋友的名字，只知道姓洛。”
秦兴国在一旁开始介绍：“这是你哥初中的同桌，叫洛呦呦。”
“洛呦呦？”王乐琪仔细咂摸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小声喃喃，“好像以前听谁说过的。”
“她是秦杭的妹妹叫王乐琪，”秦兴秀替秦兴国捏了捏被子，继续道，“秦杭初中是不是出了名的调皮？”
“没有，”洛呦呦手上还残留着说话人的余温，“他挺爱学习的。”
秦杭赞许地看了眼斜后方的洛呦呦，继续吃着早饭。
“别替他说话了，那时你们班主任老师打不通我哥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听说是把人揍进医院了。”
秦兴秀嘴上虽是叫洛呦呦别帮着秦杭说好话，但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洛呦呦想起秦杭那个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不禁发笑：“那是初一刚开学的时候，阿姨，后来你就没再接到过电话了吧？因为从那以后，他就奋发图强了。”
秦兴秀侧眸望着正在吃饭的当事人：“后来我也给他班主任打过电话，说秦杭现在听话多了，成绩也进步了不少，对了，呦呦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同桌的？”
秦兴国半阖着眼，努力回忆着十年前那位在他面前唯一认可过自己儿子的花季女孩：“我记得是初一开始的，是吗，呦呦？”
见洛呦呦点头，王乐琪觉得她好像抓到了一些尘封回忆的尾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初一同桌，洛呦呦，初一同桌洛呦呦……”
秦兴国又继续猜：“好像你们同桌时间挺长的吧，呦呦？”
盯着洛呦呦的侧脸，王乐琪歪着头无声囔着：“初二又是同桌？初一初二两年，再加上初三，总共三年，这不就对上了吗？”
随即，她惊呼：“我知道啦！你就是我哥在……”
还在说话的人倏地被急急丢下筷的秦杭捂住嘴：“走，陪我去扔垃圾。”
走出病房十来米，男人才放开自家妹妹。
王乐琪冲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发火：“哥！我的妆都花了!你干嘛啊？！”
秦杭扔掉未吃完的早餐：“你准备干嘛？知道什么了知道！就在那嚷嚷。”
王乐琪大声反驳：“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懂了吗？”
秦杭很少对她动过气，王乐琪心里不免委屈：“哥，你干嘛吼我？”
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些重，男人放软声音：“好，哥错了，哥给你买包？”
“哼！”
侧眸见他脸色不太好，王乐琪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哥，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秦杭没回答，只叮嘱了句：“在病房里什么都别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哦。”分明就是她想的那样。
兄妹俩身后的门忽然打开，谢江倩从里面出来，还想再叮嘱事宜的秦杭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才发现他把王乐琪拎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前。
“谢医生。”
谢江倩只点了点头便走了。
王乐琪面露疑惑：“哥，谢医生每次都会和我笑盈盈地打招呼，为什么你每次在场，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秦杭审视着那个远去的白大褂嘟囔：“是吗？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
女人瞬间燃起八卦之心：“上次什么事啊？”
“没什么，走，回病房。”
秦杭皱着眉头先走一步。
此刻，病房里的洛呦呦倍受煎熬，而正牌男友却在一边冷眼旁观。
“秦杭年纪虽然比你小点，但他心理年龄不小，他……”
秦杭踏进病房就听见秦兴秀的这句话，及时岔开话头：“姑，我俩去护士站叫一下护士吧？”
秦兴国狠狠瞪了眼说话人：“没大没小的，让你姑给你做事！”
方才一时情急，现在说出了口，秦杭也认为他这句话说得不太妥当：“姑，我俩一起去吧，您老陪陪我。”
恨铁不成钢的秦兴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的时候还不忘对洛呦呦说：“呦呦啊，你们想喝什么？我和秦杭去买。”
王乐琪率先回答：“姑姑，我苏打水就行。”
迟骋引笑着应：“我们也是，谢谢阿姨。”
秦杭沉默看向洛呦呦，后者瞧的却是说话人。
秦兴秀应了声好，便和自家侄子出了门。
两分钟后，两人回来只带了一个小护士，见王乐琪西看看东望望，秦杭解释道：“苏打水卖完了，等会我和骋引下一楼那小超市买。”
护士利索抽了针，秦杭邀着迟骋引走了。
“下去抽支烟？”
见身旁的人表示无异议，秦杭再次重复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你今天怎么又蹭洛呦呦的车？”
“秦杭，”迟骋引停住脚步，目视着说话人近日来消瘦的背影轻声道，“我和她在一起了。”
在电梯按键上空的手指堪堪顿住，秦杭仿佛脑袋短路，一时不知该按哪个箭头，即便清了清喉咙，但他脱口的声音仍是又哑又愔：“什么时候的事？”
迟骋引伸手替他按下行键：“半个多月了。”
电梯门打开，秦杭微敛眼皮，目色不清：“我们下去说。”
一楼角落里的吸烟区，两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在吞云吐雾。
左边那个玩弄着打火机，火光在他眸子里忽明忽暗：“你喜欢她？”
迟骋引吸了口烟，大拇指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烟盒，自从和她交往后，他好像很少有抽烟的冲动，手里这包烟早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很喜欢。”
“为什么？”任烟雾在胸口肆虐，秦杭睨笑，“骋引，你分得清喜欢还是怜悯？”
袅袅灰蓝薄烟绵延着轻飘飘的身子，贴上迟骋引左眼下方的一隅黑，长期淡泞的瞳目里生得一丝恍惚。
怜悯这个词语，已经是秦杭第二次对他提起，而且两次都是用在洛呦呦身上。
第一次，是在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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