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在你我相识时，你的禀赋已经是我们西楼四子中最好的一个，如此说来，你找到了提升禀赋的方法？不要告诉我是血道的血窍抽离之法，如果你是按照这种方法提升了禀赋，我们的友情将尽。”
念及血道，衿俞面色微沉，“修行之人常说，生道是魔道，在我看来，血道才是危害人间的魔道，生道只是修行方式不同的异类道门罢了。”
西子饮了一口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阴云，阴云已经压得极低，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低头望向衿俞，苦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难觅。衿俞，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
“不曾。”衿俞摇头道，“这句话有何深意？又出自何处？”
“估计是出自海市的典籍，具体出自哪一卷我不知道。至于这句话的深意，便是上碧落，下黄泉。”西子说道，“衿俞，你应该清楚，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有些神奇之地能孕育出神奇之物，那些神奇之物汲取天地精华，被天地所孕育，妙渗造化，能化腐朽为神奇。”
“自然知道，这种神奇之物，我经道就收集了不少，可用来炼丹炼器，是绝佳的材料。”衿俞点了点头，他知道西子说这句话的意图，“我虽然听说过一些奇物丹药，能辅助于修行之人修行悟道，加快修行速度，巩固悟道根基，甚至夺天地造化，能直接提升修行之人的修为……却从未听说有奇物可以改变修行之人的禀赋。”
在衿俞的惊讶中，西子说道，“我想成为太子，必须先变强大。为了找到能改变禀赋的方法，我几乎翻遍了所有西楼朝的典籍，任何隐晦难以理解的典籍我都看了，最后才在我父皇曾经随手所写的一本随笔中找到一丝线索，就是碧落花和黄泉果。”
西子继续说道，“衿俞，你应该知道，无相山屹立在渤海之滨，不管是对于俗世常人，还是修行之人，都是一方超然的存在。即使是当时以铁血兵戈为基石，建立的西楼皇朝也不能忽视，每一代帝皇在登临帝位时，都要上无相山礼遇朝拜一番。”
“我的父皇在登临帝位时，也曾上无相山礼遇朝拜无相山二老，他在无相山停留的那几日，无相山二老给了他几卷书册翻阅，其中就记载了能让人脱胎换骨，改变禀赋的碧落花和黄泉果。那几卷书册不能带下无相山，所以在回到上京之后，我父皇将他观阅到的内容随手写在了随记上，在时隔多年后，恰巧被我看到。”
衿俞这时问，“天地之大，你虽然知道了碧落花和黄泉果这两种奇物，你又从何处去寻找？”
“要上到九霄云空，摘下碧落花，条件严苛，我做不到，但巧就巧在，要下到黄泉奈河，我能做到。”
西子说道，“我父皇的那份随记中还画着一副简要的地图，关于黄泉奈河位置的地图，估计也是我父皇根据记忆所画。地图虽然并不详细，但我还是从中得知黄泉奈河大致位于渤海。所以我去到了渤海，并在渤海上找了三年零七月，最终我找到了黄泉奈河的入口，并走入其中。”
人死之后，神魂才能入黄泉奈河，投胎转世，西子一个活人竟然也去了那个地方？
衿俞闻之精神大震，忙问，“黄泉奈河，那是一方怎样的存在？”
“那里有很多人，有血有肉的人，并非是神魂。而有些人活着，有些人则死了。活着的人，行尸走肉。死了的人尸体腐烂不堪，恶臭熏天，无数蛆虫啃食人体腐肉的声音，低沉起伏，像人在颤抖，又像人在哭泣。”
西子摇了摇头，黄泉奈河给他的感受并不好，“为了找到黄泉果，我忍耐了六年，在那个地方呆了六年，幸运的是我找到了黄泉果，从那个地方爬了出来，才有了现在修行禀赋绝佳的我。”
西子的这番话已经让衿俞清楚，西子言语中所说的黄泉奈河并非是真正的黄泉奈河，只是一个如同地狱一般惨烈的地方。
对于西子在那六年中经历的事，既然西子一言略过，衿俞也不好去追问。
想来西子那六年的经历绝不是一件可以在杯酒间言谈生笑的事，其中应该有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挣扎，不然依照西子的性格，应该会对衿俞如实相告。
衿俞叹息了一声，“好在你找到了黄泉果，也不枉费那六年时光，你因此脱胎换骨，被你的父皇认可，这是一件可喜之事，你无须耿耿于怀。哪个修行之人没有一些惨痛的经历，我为了成为经道尊主，还在师尊的膝前做了百年的药童，任其使唤和打骂。”
西子却说道，“我得到了黄泉果，因此成为了不可一世的修行天才，但这并不是一件喜事，我就是因此被束缚，这种束缚困扰了我数百年。”
衿俞忙问，“为什么？”
西子说道，“你我都知道，无相山二老从四百年前浮云之约签订开始，便被她禁锢，下不了无相山，出不了海市。”
衿俞虽然没有回答，但根据这句话，衿俞已经猜到，西子身上的束缚与无相山二老有关。
衿俞点了点头，“这是公开的秘密，十大隐世道门中人都知道。不过这个秘密似乎并不准确。我虽然避世在常行山，但还是听闻近几十年，无相山二老下过无相山两次，一次诛杀了一位邪魔恶煞，一次诛杀了一位入魔成妖。”
西子转移话题道，“四百年前，在闻人诩尧入天照之门，成为统治中州万疆的帝王之前，你可曾听说过闻人氏？”
“不曾。”
衿俞不知道西子为何要将话题转移到闻人皇室身上，但他还是认真的想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
西子继续问，“既然你不曾听说过闻人氏，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五州之上籍籍无名的闻人氏，为何能得到天朝神国中神袛的垂青，能得到无相山二老的垂青，不费一兵一卒就入了天照之门，将中州皇权收入囊中？”
衿俞小酌了一口酒后道，“这个问题我曾经想过，却只得出了一个天命所归的结果……”
衿俞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西子的一句话打断，“真的是天命所归？”
“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衿俞望着西子追问道，“西子，是不是也和你身上的束缚有关？”
西子抱起酒坛，仰头大灌一口。
此时，浓密的阴云已经覆满在上京的天空，骤然，一道硕大的雷电在阴云中炸开，电光照亮了整片上京的夜空。
在低沉的阴云中，西子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高大伟岸，不可超越，而人影正在伸出一双大手，就将拨开云层，向他抓来。
雷鸣已至，风雨自然也就不远了。
突如其来的雷鸣电光也让衿俞一惊，他的心绪越发紧张不安，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西子，很清楚，西子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从容自如。
“在闻人诩尧入天照之门，成为中州万疆的帝皇之后，我曾去查过闻人氏。闻人氏虽然在五州之上籍籍无名，却还是有几部史书简单的记载了闻人氏。那些史料中隐晦的提到，闻人氏曾是工匠，善于修筑城池地穴、暗室机关……在这一途上，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别具匠心，鬼斧神工。”
衿俞继续说道，“自淳于皇朝的开国帝王百里沙元统一中州万疆的五千年来，闻人氏一共为各代皇朝修造了十一座帝皇陵寝，其中为你西子家的西楼朝就建造了两座。能从低贱的工匠世家，一跃就将中州皇权收入囊中，若不是天命所归，我还真想不出是别的什么原因。”
西子却问，“衿俞，你认为天命是何物？”
“天命是天道意志，是天道在主宰众生的命运。”
衿俞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
西子又问，“那么天道是何物？”
衿俞同样没有多想，脱口道，“道生万物，道于万事万物中，又以百态存于自然。世间万事万物有生死枯荣，存于自然百态中的道也会随万事枯荣，随万物生死，而毁灭消散。天道是不会被毁灭的大道，是不朽的大道，是永恒的大道，是可以衡量度量世间生死、公平、正义、邪恶……的大道。”
西子再问，“天道是何物？”
衿俞先是片刻的沉默，才注视着西子的双眸道，“老友，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天道是不会被毁灭的大道，是不朽的大道……”
西子摆手打断了衿俞的话，关于何谓天道，他没有必要再听衿俞赘述一遍。他仰头将酒坛中的酒喝尽，将酒坛丢到桌下的泥地上，望着在无声中碎裂成粉末尘埃的酒坛说道，“衿俞，你还是没有给天道一个定义，什么不会被毁灭，什么不朽，什么永恒，这都只是形容，并不是定义。我问你天道是何物，要的是你对天道的定义，而不是你对天道的形容。”
衿俞再次沉默，天道一词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并不陌生，对于天道是何物这个问题，衿俞相信几乎所有修行之人的答案都会类似于他刚才的回答。
修行之人对天道心存敬畏，且天道虚无缥缈，神秘难测，谁又可以去定义？敢去定义？
衿俞笑着反问，“西子，在你看来天道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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