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恰好对应角木镇的集市，集市上店铺、小摊鳞次栉比，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客官，热乎的豆花要不要来一碗？甜的咸的都有。”豆腐娘子热情地招呼着路过的客人。
“甜桃儿甜桃儿嘞，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摆摊的大爷坐在墙角阴凉处卖力地吆喝着。
风措和丹若听见“甜桃”二字，对视一眼，尴尬地低头快速走过。
还有挑着担子的外乡货郎，倒腾一些稀罕物件，南货北运，卖个新奇，正沿街叫卖。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绢花，这上面的珠子，可是打南海那边弄来的，您看看这成色，还有这丝线的缠花手艺，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您要是带上这这绢花，保管迷倒一众小郎君，只要五十两。”
或许是看着丹若衣着不俗，却打扮朴素，货郎上前推销自己的绢花，吹得天花乱坠，仿佛丹若带上绢花能就地飞升成仙女。
那绢花确实很别致，烈焰般的凤凰花样式，花朵繁密，红艳似火，每一根花蕊上都点缀着小巧的珍珠，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可是丹若并不需要，她可以穿漂亮的裙子，但是不能戴很多首饰，因为练剑和炼器时不方便。而且，师父不允许她对这些花哨的东西太过上心。
就连好看的裙子还是在云鹤师叔的担保下，她才获得师父应允穿的。
丹若面对货郎的热情推销有些不好意思拒绝，良好的教养又让她无法无视货郎，转身走掉。
“我不需要迷倒小郎君。”丹若干巴巴地拒绝，言外之意我也不需要买花。
货郎见丹若愿意和自己搭话，以为这单生意有戏，趁机夸赞道，
“那是，以姑娘的花容月貌，戴花只是锦上添花，看姑娘只戴以一个发带，偶尔也换个花样尝试一下嘛，而且这南海的珍珠很养人的。”
丹若在刘府知道风措在等着她出门，就简单地换了个衣服，把头发拢了拢扎个发带就出门了，身上确实没有多余的饰品。
“南海的珍珠和东海的珍珠有何不同呢？”东海也有珍珠，这里明明离东海更近。
角木镇属于东莱山范围内，东莱山往东不远就是东海，东海岸上每年有许多渔民打捞珍珠，为何舍近求远用南海的珍珠。
丹若委婉的拒绝，委婉到货郎没听出来，或许听出来为了做成生意也无视掉。
“这你就不懂了吧，南海那边有鲛人一族，传说鲛人容颜不老，样貌出众，鲛人的眼泪就可以化作珍珠，经常佩戴美容养颜，”
话未说完，刚刚走开的风措截住他的话头，顺手把他吹嘘的绢花拿在手里端详，
“所以说，这珍珠是鲛人眼泪所化？”
“那必然的。”货郎斩钉截铁地表示肯定。
“你怎么证明？”
风措反客为主地追问，丹若暗自松了口气，她确实不擅长拒绝，站在一旁看着风措发挥。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骗人呢，你不要就还给我。”
货郎看着风措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一看就没有丹若那种文弱的小姑娘好糊弄，伸手要回他手里的绢花。
风措从容地把绢花还给他，“五十两呢，大买卖不做啦？”
丹若看了那对绢花消失在货郎的货箱中，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货郎一把抢过绢花后，气呼呼地挑着担子走远，小声嘀咕着，
“什么人家，连个花都不让闺女买，缺德！缺大德！”
风措一边带着丹若走进附近的一家裁缝铺，一边说道，
“他就是看你脸皮薄，师姐，你不理他就好了。师姐？”
风措注意到丹若心不在焉地看着那货郎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帮她打开门帘，引她进去。
店内干净整洁，整齐地摆放着布料和成衣，用屏风将试衣间和外面分隔开，柜台边负责接待的正是上午在广场喊着“三年未见乖孙”的老奶奶。
老人家慈眉善目，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光焕发，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本来今天是不开门营业的，打算好好地陪我家乖孙，还是这位小哥上门相求，老婆子没什么能表示的，正愁没机会报答小恩人呢。”
镇民们在广场时，就知道是紫阳宗的少侠们诛杀了妖怪，救了他们的孩子，一路护送到家，一个个都感恩戴德。
丹若不明所以，风措自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老奶奶，从背面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形。
老奶奶接过图纸，自夸道，
“这活儿让我儿媳妇做也行，不过还是我老婆子手艺更精湛些，保管给您做得和图纸一模、呃……”
“我让奶奶做一个和小妹一样的娃娃。”风措正乐颠颠地邀功，那边老奶奶打断了他，
“这位少侠，你这图纸……”
“图纸怎么了？”风措问道。
丹若也凑过来，只见纸上画着个人形物品，四肢俱全，五官模糊，没有脖子，上下一边粗，和她眼见的魅妖本体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
看着风措的大作，一整天都神色郁郁的丹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本来还有几分难堪的风措，见到师姐笑了，也跟着傻乎乎地笑。
不用多说，都知道老人家为什么叫他，丹若借了纸笔，刷刷几下，一个灵动的玩偶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虽然觉得没必要再做一个玩偶，丹若不想拂了风措的一片好意。
孩子有爱心是好事，说明还有得救，丹若在他成为魔尊的路上的每一个转角都严防死守。
老奶奶将玩偶图纸接过来，就坐在店里，找些布料，现场缝制，丹若在一边陪着她聊天。
“这个玩偶呀，我好像在哪见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大多数时候说的是她的孙子小石头，孝顺又可爱。
丹若就静静地听着，也不嫌烦，偶尔插一句话，大多数时候是老奶奶在说。
风措在一旁觉得无聊，悄悄地拉了拉丹若的袖子，
“师姐，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丹若大方地给了他二十两，还有二十颗灵石，却不问他要钱做什么。毕竟小孩子定力差，不像她，经常在哪里一坐能坐一天，小孩子活泼点好，给他钱让他出去尽情玩。
丹若对他的信任让风措感觉心里格外熨帖，出门在街上钻了几个小巷子，左拐右转，和人打听了几次，找到了在背阴处歇脚的货郎，上前问道，
“喂，绢花，五两银子卖不？”
货郎正烦着呢，今天还没开壶，正想着这边生意不好做，下一站该去哪。就见刚刚那个砸他生意的讨厌鬼又来了。
他抬了抬眼皮，没好气地哼唧，
“五两，怎么不去抢，不卖！”
“不卖算了。”风措颠了颠一块银锭，作势欲走。
银锭反光晃了货郎的眼睛，货郎从地上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拉住风措，
“小哥，你这砍价也太狠了吧，我卖五十两的，要不，再商量商量？”
货郎原先以为风措没钱的。
“那，八两？我就这些钱，再多就没有了。”风措扬了扬银锭。
“瞎说，明明是十两。”货郎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十两你就卖？”
风措做出为难的表情，眼睛一闭，不舍地把银子伸到货郎面前，
“不过，她喜欢的，十两就十两吧。”
“成交！”货郎权衡一番接过银锭。虽然没卖上高价，不过合计一下反正自己不亏，遂快速地从货箱里拿出那对凤凰绢花，还送了他一个木匣装着。
这对绢花足够别致，做工精良，只是花蕊点缀的珍珠小了点，买得起的人家嫌不够贵气，撑不起门面，平常人家也出不起那些钱给女儿买朵绢花，一般都是买银饰品。
他开始挑中丹若推销，也是觉得丹若这样气质的姑娘，看起来更适合这种精致中带着一点野趣的饰品，不是一味地追求贵气的俗人。
生意做成了，货郎看着风措也不面目可憎了，话匣子打开，
“小郎君，你回家对你姐姐好点，我一眼就看得出她喜欢这绢花。
我走南闯北的，眼睛毒得很，明明喜欢却不买，看她模样养得水灵灵的，也不像缺钱的，就是家里管得严。
一见你我就明白了，肯定你家重男轻女，把闺女养得漂漂亮亮的嫁出去，钱都攒着给你娶媳妇呢。”
“闭嘴吧你！”风措拿过绢花匣子，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追上货郎吼道，
“她不是我姐姐。”
“不是就不是呗，横什么横。”货郎今天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也不想和他计较。掏了掏耳朵，嘟囔几句就哼着小调走了。
风措回到裁缝店，老奶奶做工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她做了一辈子绣活，缝个娃娃用不了多久，在丹若活灵活现的图纸下，交给他们一个几乎和魅妖一模一样的娃娃。
老奶奶指着丹若手里的娃娃，“哎呀”一声。
“我想起来了。”刚刚拿着图纸没那么直观，现在成品的娃娃在手，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不用丹若和风措追问，她把门窗都关上，才和二人小声讲述。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天黑后我就打算打烊了。有个这样的娃娃，比这个脏很多，只有一条腿，从窗户跳了进来，让我给它把另一条腿缝上。”
“我当时吓坏了，但是它和我说，它是附近的地仙，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那时候我家乖孙刚丢，我说希望我孙子能平安回来，它说一定会回来的。”
“我给它把腿缝上了，它就走了，也没有为难我。现在看来，它说得是真的，我孙子真的平安回来了。”
老奶奶还合手朝虚空拜了拜。
“你不害怕它是妖，骗你的？”风措觉得她有点傻。
“你不明白，人在绝望无力的时候，就会寄希望于鬼神，哪怕它要我的命，能换我孙子回来我也愿意。”
“现在看来，还是得多做好事啊。”她感叹道。
丹若要付给老奶奶手工费，老奶奶严词拒绝。
再三推拒后，风措拿过丹若手中的荷包，放在柜台上，拉着丹若就跑。
老奶奶当然追不上他俩，拿着荷包扶着门框，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啊。”
老人浑浊的眼中夹杂着对世事的包容与慈悲。
或许是老奶奶一时的善举，让刚被抛弃的魅妖捡回一丝良知，从始至终没有对那些孩子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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