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很想去江南读书？”楚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青元懵了下，认真地回答：“我很喜欢女学里边的氛围，那里不问出身，只看学业。课上只论师生之礼，课下只叙同窗之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必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不用每说一句话都要先在心里琢磨琢磨。”语调顿了顿，可怜兮兮地道，“我虽然想去，但先前已经答应了表哥。表哥不许我去，我不去便是。”
楚莲闻言，眉梢一挑。
果然是亲生父女，都玩以退为进这一招。
薛怀远一个劲儿地说他女儿有多刻苦、有多努力、有多难得，才考进了女学。倘若就此逼她放弃，实在过于“残忍”。
马车缓缓驶出巷口，青元听到了御街上喧闹的人声。
“想去就去罢。”
声音十分轻柔，青元有一瞬间以为是幻听。
下一刻，楚莲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抱起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浓郁的墨香随之而来，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青元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楚莲。
楚莲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一笑：“城碧不喜欢那颗明珠，就磨成粉敷脸。”
当初扔给青元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也有随她处置的意思。不想她今日倒给他惹了个麻烦出来，虽说无关紧要，但被宋时飞瞧了笑话，他心里也不爽快。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精致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撩人的青光，宛若碧透了的承华河，诱人徜徉其中。
楚莲瞧着她乖巧柔顺的模样，心中顿生无限怜爱，低头欺上她的唇，舌尖抵着舌尖，青涩地品尝每一个角落。
青元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舒枝展叶，蓬勃向上，开出一朵红色蜀葵，生出无限风情。
直到回了嘉荣居，躺倒在雕花架子床，青元依然觉得通身轻飘飘的，如同一只随风摇曳的纸鸢。
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
次日，楚家正式请了冰人上门提亲。
纳采礼要用的一对大雁是楚莲亲手所猎。
青霖有几分羡慕地道：“莲表哥有心了。”
她的未婚夫——卫家六公子卫其昭，连面都不曾见过，不可能为了她去猎雁。
青元羞红了脸，小小声道：“卫姐夫也有心，还给四姐买花戴。”
青霖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绯色：“也不晓得是在哪个小摊子上随手买的，拿我当小孩哄。”
前些日子，卫其昭托人捎了一个迎春花环给她。非年非节的，可见是临时起意。送的花环虽然漂亮，但是并不值钱。
此事惹得青恩好一顿嘲笑，青霖心底反倒有几分开心。至少，卫其昭对这门亲事有所期待，兴许对她亦有两分好感。
青恩瞧着她们羞答答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
她娘受了西府两姐妹的刺激，最近十分凶猛地在给她相看人家。别说公府世子，就连伯府世子也没说上一个。玉氏寻了位关系亲近的夫人去探听缘由，无一例外地都是说她脾气不好。
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世家女有几分傲气实属寻常，但是敢在公主府当众掌掴侍女，不由得让人怀疑起她的教养。
眼见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定下婚事，青恩一日较一日地焦躁起来。
青瑶暗自摇了摇头。
青恩到了下个月才满十五岁，没必要急着定亲。掌掴一事虽于名声有碍，但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等时间一久，京都又会有别的新闻，不会有人一直揪着这一点不放。玉氏眼下如此着急上火，反倒落人话柄。
“六姐，真羡慕你能出去玩。我长这么大，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兰若寺。”
青悦年岁渐长，模样也越发清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正布灵布灵地望着青元。
青元白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我是去上学，不是去玩。”
青恩讥讽地笑了笑：“还不都一样。”
青元睨她一眼，笑嘻嘻地拉着青悦道：“七妹想不想去江南瞧瞧？外祖父四月里做寿，我娘要回临安一趟，到时候可以带了你一起。”又偏头朝青霖道，“四姐也一起去吧，三姐也说要去呢。”
青恩见她说了一圈人，就是不说自己，气得狠拧两下绣花帕子，重重一跺脚，道：“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谁稀罕去！”说罢，蹬蹬蹬地跑远了。
青悦有几分担心地道：“我……我还是不去了，我怕五姐恼我。”
青元哈哈一笑：“我跟她闹着玩的，到时候我娘去请她，她一准儿要跟来。”
青悦这才放下心来，缠着青元问江南好玩的地方。
青元随口说了几处景致，几人听了感叹不已，就连青瑶亦露出向往的神色。
青元暗道，世家女子出回远门不容易，成了亲更是如同失了自由。待自个儿回了京，就要被困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天下何其广阔，女子的容身之所竟是如此狭窄。
但，比起穷苦百姓之家，她又是何等幸运。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她，该知足了。
转眼到了楚蔷大婚的日子。
薛家一行人坐上马车，缓缓往定国公府而去。
这次也带上了青悦。
四太太小曾氏本不乐意带她，因玉太君发了话，这才带了。小曾氏膝下只有一女，自青欢出嫁以后，她是越来越不耐烦管庶女之事，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按照事先的安排，青悦应当同小曾氏共乘一辆马车。小曾氏故意寻了个由头，撵了人出来。大太太玉氏唯恐青悦抢了青恩风头，赶她去西薛那边。最后还是二太太段氏看不过眼，接了她来自己马车上。
青霖拉了青悦在身边坐下，与她咬耳朵：“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女儿家能打算什么。
青悦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道：“我能怎么办，我也没法子。”
生母早逝，嫡母不喜，生父不管。玉太君多年不理家事，玉氏瞧不上她，段氏帮不了她。
她，能依靠谁？
青霖轻轻皱了皱眉，小小声道：“你多跟叔祖母亲近亲近，我瞧着她有几分喜欢你。”
青悦愣了愣，低头去看裙子上的花纹。
青霖心知她在思量，遂不再扰她心神。
定国公府外头十分热闹。门口大摆流水席，满城百姓，皆可同欢。一些没有收到喜帖的官宦人家，既不愿跟平头百姓挤在一处，又不想错过巴结楚家的机会，便派了下人过来送贺礼。一时之间，车马盈门，熙来攘往。
马车停在二门上，早有若干顶青帷小轿候在这里。小厮抬了几人往垂花门而去，落轿的时候正好碰见宋家人。
宋二夫人狠狠地剜了青元一眼，然后拉着玉氏亲亲热热地说话，却把容氏晾在一起不理。
容氏与青元相视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府内红绸高挂，入眼一片红色。
一身红衣的宋时雅杵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参加喜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得着红衣。
若着红衣，不仅有喧宾夺主之嫌，更是对新人的不尊重。除了朱红色不能选，跟喜服颜色相近的石榴红和绯红也会尽量回避。
宋时雅身穿一袭织金牡丹花石榴裙，红得像火焰一样的颜色。头戴一顶紫金花冠，金光闪烁。耳朵上垂了一对赤金点翠嵌珠石凤，华光璀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新娘子。
青元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当作什么也没瞧见。
其实她也能理解。太子良娣虽有品级，但仍然是妾室，穿不得正红。宋时雅不趁着现在穿，以后就没机会穿了。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五月里，宋时雅将在六月中旬入东宫。
国公府在后花园摆了宴席，现下新娘子尚未迎进门，自然不会开宴。一众宾客在花园里边闲逛闲聊，打发时间。
宋时雅上前挽住青元胳膊，拖了她到一处地方说话。
“要说什么赶紧说。”青元一面没好气地说着，一面看了看四周。
这地方被几棵茂盛的竹子包裹在中间，垂下的竹枝好似厚重的帘子一般，从外边根本看不出里头还有这样一片空地。空地当中是一块显眼的雪浪石，石头后边走出来一人。
宋时予拱手朝青元做了个揖：“玉衡有几句话想问六姑娘，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望六姑娘见谅。”
青元连连往后退，转身就要离开。
宋时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语带威胁道：“你敢现在出去，我就跟人说你私会五哥。你好好待在这，不过几句话的事儿。”
青元反手扣住宋时雅的手腕，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恶声恶气道：“你敢坏我名誉，我就要你的命。”说着，把簪子直抵上她的脖颈处。
宋时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看向一旁：“五哥……”
宋时予见青元这么凶狠，不由怔了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急声道：“大妹方才只是吓吓六姑娘，她做不出那等恶毒之事。六姑娘稍安勿躁，先把簪子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青元冷声喝道：“谁要跟你说话！”
她相信宋家兄妹没有包藏祸心，但是他们就没想过旁人会怎么看吗？
她跟楚莲才换了庚帖，尚在合八字，如果这个时候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她的亲事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手下的簪子不禁更近了一步。
宋时雅顿时哇哇大叫起来。
青元正要吼她闭嘴，就听见外头一个清亮的声音——
“我跟你说话好不好。”
楚莲单手撩开竹叶帘子，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目光锐利如冰。
(https://www.mbaoge.cc/88117_88117679/4072708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mbaoge.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bao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