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燕子。”
烽火狼烟下，萧云杰满脸灰土，脸上带着飞溅印上的血迹，挥手招呼燕破岳，他们刚结束一场战斗，成功的抓住了毒贩集团的首脑人物。
“好。”燕破岳有些恍惚，他应了一声，看向四周。医疗队在救治伤员，后勤人员清理战场，四周地图焦黑，树木被炸得四分五裂，不少地方还有明火，消防在逐一扑灭。
燕破岳耳边一阵嗡鸣，头也有些眩晕。他大概是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到了，燕破岳并不紧张，这么些年的战斗他已经习以为常，令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艾千雪。
艾千雪不再是往日光鲜亮丽的形象，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她胸前抱着一把残枪，能看得出是狙击枪。她眼里噙着泪，看见燕破岳，难过的留出一行清泪，在脸上冲刷出一道泪痕。
没有受伤。
燕破岳一眼就看出艾千雪的状态，他松了口气，又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艾千雪是猎豹的老师，不属于战斗序列，不知为何回来了战场。燕破岳发现他对这次的任务没有任何的印象，他想不起来战斗的过程，除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认识以外。
这不正常。
燕破岳极快的对自己做出了判断，并没有说出来，跟着大部队回到了基地，一路上，艾千雪始终紧紧抱着怀里的残枪，看着燕破岳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等到了基地，看着熟悉的场景，燕破岳不由松了口气，大概是他撞到哪里了，记忆有些混乱吧。不过燕破岳在这种时候并不会讳疾忌医，所以他立刻申请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结果自然是没事的。
燕破岳再回到基地，心里隐隐不安。
白龙伤的有些重，还在医院修养，宿舍里只剩下他和萧云杰。萧云杰一直闷不吭声，像是忍着极大痛苦似的，燕破岳问道：“老肖，你伤口疼？”
“昂。”萧云杰似乎也发现事情不大对，含糊的应了一声，还没等他满腹疑问问出来，就听见燕破岳又说话了。
“再过半个月笑笑就休假回来了吧。”
“燕子？”萧云杰一脸震惊，眼睛瞪的快脱眶而出，他声音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说道：“燕子，你在说什么？”
“怎么了？再说郭笑笑，你那么吃惊干什么。”燕破岳不明所以。
“她什么时候休假的？”萧云杰颤声问道。
“上个月十号啊。”燕破岳耳中又是一阵嗡鸣，他敲了敲头，又揉了揉耳朵：“我这耳朵老是耳鸣，不知道只不是被炸到了。”
“大概吧，你得好好休息休息。”过了好一会儿，萧云杰才说道。他拿起脸盆，假意要去洗脸，又嘱咐道：“燕子，你都耳鸣了，得好好休息休息。”
“嗯。”燕破岳觉得自己头也开始疼了，也就顺势躺下了。
萧云杰去哪儿燕破岳不知道，只躺了一小会儿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艾千雪。
猎豹一向严格要求男兵不能去女兵宿舍，而对于女兵却没有那么严格。见是艾千雪，燕破岳有些意外，却听着艾千雪站在门口邀约他去操场见，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便去了操场。
操场上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要走了。”艾千雪说。
燕破岳惊讶的挑了一下眉角，问道：“去哪儿？”
“燕破岳，你成长了很多。”艾千雪并没有回答燕破岳的问题，“即便内心激流涌动，却能不行于色，燕破岳，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而且我相信，你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燕破岳惊讶于艾千雪对他的评价，更疑惑艾千雪为什么跟他说这个。艾千雪一脸落寞，唇角扯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她垂着眼眸，看着脚下的土地，过了两三分钟后，才有开口说道：
“我已经向上级递交了申请书，希望能离开猎豹小队。我原本就是一个女人，待在一线特战部队并不合适，我想很快上面就能批复同意申请了。到时候，我就会离开了。”
“你被吓到了？”燕破岳轻声问道。
“是，我被吓到了，我很害怕。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能做好任何事情，而且会比男兵做得更好。”艾千雪抬起双手，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低声道：“你看到了吗，我的双手在发抖，到现在我的手还在抖。”
“会过去的。”燕破岳沉声道：“就像你当初治疗我的ptsd一样，会找到办法的。”对于燕破岳来说，他的认知里，也唯有郭笑笑一人可以比男兵做的更好。看着艾千雪轻微颤动的手，燕破岳心里却想着，郭笑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ptsd呢？
“其实没见到你之前，我的手没有颤抖。可我一看到你，就会变成这样。”艾千雪放下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你为参照物。无论你变得有多强，在我印象里你都是哪个被指导员发展，站在办公楼前跟萧云杰一唱一和说相声的新兵。我心里一直觉得，既然你能做到，那我也应该能做到。”
“可事实上，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也可以说，是我太弱了。”艾千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用手擦去，泪眼朦胧的继续说道：“可当我真正的参与了战斗，看到猎豹面对生死挑战，看到战友倒下，这残酷的战斗让我丧失了正面对抗的勇气，就连，就连……”
艾千雪说不下去了，她双手掩面，转过身去小声的呜咽着。燕破岳有些手足无措，他恍然间仿佛又回到吕小天牺牲时的场景，气息乱了。吕小天的牺牲，这一辈子他都会铭记于心，这一直会鞭笞着他，提醒他永远不要去做一个人的孤胆英雄。
艾千雪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燕破岳低眉敛目的样子，又是几个深呼吸，才颤着声音继续说道：“我一想到那两发炮弹，还有被炸的死无全尸的孤狼，我就……”
艾千雪在说什么燕破岳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耳朵嗡嗡的蜂鸣声越来越大，震的他头疼欲裂，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被炸的死无全尸的孤狼”这句，他的手不可控的颤动起来，他颤着手狠命揉着耳朵，他看着艾千雪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什么，便揉搓的更狠了，终于，他又听清了艾千雪的话。
“以孤狼的敏锐和反应速度，他完全可以在炸弹落下来之前就逃到岩洞里的。像她这样的狙击手，完全可以预测战场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我一直在想，人不都是怕死的吗，为什么在生死关头她放弃了自己选择救我。”
燕破岳呆住了，这信息无疑对他来说是惊涛巨浪，他极力运转着呆滞住的大脑，愣愣的组合信息分析，得出结论。
第一，郭笑笑死了。第二，郭笑笑为了保护艾千雪死的。第三……没有第三了。燕破岳又觉得头痛欲裂，他分明记得，郭笑笑在炮弹落下之前，推开了他。
不对，不对！郭笑笑分明是回家探亲了，她还有十五天就能回来了，不是吗？燕破岳猛地想起宿舍里萧云杰不正常表现，他在问郭笑笑什么时候休假的，可是萧云杰不是和郭笑笑一起休假的吗？
萧云杰在……？萧云杰为什么会在宿舍，他为什么会在战场？
燕破岳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了，他问艾千雪：“为什么你会上战场？”
“燕破岳，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艾千雪上前一步，关切的看着他问道。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上战场，郭笑笑，郭笑笑为什么保护你？”燕破岳头疼的仿佛要裂开一般，仍咬牙忍着问艾千雪。
“燕破岳，孤狼死了我也很伤心，可我，可我也没想过让她来救我。”艾千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红着眼问燕破岳：“你觉得死的人应该是我对不对？燕破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燕破岳拧着眉，双手抓住艾千雪的肩膀，语速极快：“是我想不起来了，我有点头疼，我好像不记得很多事，你告诉我你怎么上的战场，郭笑笑保护你，那你们是一组？”
“是，我是她的观察手。”艾千雪看着燕破岳忍受着痛苦的样子，也有些急了，一连声的问道：“你头疼的很厉害？你是伤到了？我陪你去医院！”
孤狼不需要观察手。
一定是哪里不对。
燕破岳仿佛陷进了泥潭里，他想离开操场，他不相信郭笑笑死了。他要去她的宿舍看一眼，他得去！
“燕子！”
是萧云杰的声音，燕破岳循声望去，见萧云杰带着两个医生走了过来，两个医生一左一右架住了燕破岳，燕破岳忽然没了力气，挣脱不了。
燕破岳看着医生拖着他向操场边停着的救护车走去，萧云杰和艾千雪站在了一起，两人神色漠然的看着他，燕破岳扭过头，想要看清医生的脸，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
“燕破岳！”郭笑笑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荡而来。
燕破岳睁开了眼睛，他猛地坐起，宿舍床吱嘎一声，惊醒了宿舍的白龙。
“怎么了？”
燕破岳看向萧云杰的床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他问道：“萧云杰呢？”
“睡糊涂了？萧云杰休探亲假了。”白龙回答道。
“做了个噩梦。抱歉了老白，把你吵醒了。”燕破岳身上的汗出了一层，他也懒怠去管，又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板，深深的舒了口气。
是个梦，幸好，是个梦。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燕破岳的心跳顿时如擂鼓，门开了，进来的是吕屠。白龙和燕破岳马上跳下床立正站好。
就听吕屠说：“你们两个马上收拾好跟我走。郭笑笑，出事了。”
一瞬间，心脏重重砸向胸腔震的一痛，燕破岳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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