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黑背心说话的时候，江晗仿佛给他设置了自动屏蔽，连个标点都不想听。直到他说到出城这个点子上，江晗的听力才终于上线，赏了黑背心一个眼神，“哪个方向？”
“城西！城西有路！”黑背心一看有戏，立马言无不尽，“我兄弟是堂会的，他们正要撤走，说捎我一程，我这不是急着带人赶过去吗！”
目的地倒是不谋而合，江晗微一点头，说道：“好，带路。”
黑背心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心里反而有些咚咚打鼓。诚然，江晗答应合作帮他们解决丧尸这应该高兴，但是……江晗此人的危险程度也并不低啊！大伙儿都是老实的土著混混，只在传闻中听过江晗，根本拿不准他的脾性，鬼知道他会不会中途反悔过河拆桥！
所以黑背心试探着说：“那我们先说好，你得保证我和我这几个兄弟的安……”
“不谈条件。”江晗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谈的余地，“带路，或者滚。”
在一边默默旁听的白芷差点笑出声来，手微微握拳撑在唇边压住笑意，装作四处看风景。然后见黑背心听到这句话后憋得表情都扭曲了，犹豫片刻退开了一步，还以为他是要铁骨铮铮地说：“带个锤子路！嚣张什么啊吃屎去吧杂种鬼佬！”，结果对方虎背熊腰的刚毅面容下，只有一颗怂胆，让白芷非常失望。
——因为黑背心不仅咽下了这口气，还居然让路说：“没有条件！我可以带路！”
简直一点不畏强暴愤懑不公的反抗精神都没有！
双方达成合作后，黑背心给他的手下打了几个手势，让人都往越野车这里聚来。江晗和白芷也带着年西下了车，打算跟着黑背心步行下暗道。
年西一路上很是沉默，无论是丧尸的围困还是离家越来越远的奔波都让她如临峭壁深渊，恐惧不已，而无论是江晗还是白芷，都没半点顾及她心情的意思。这会儿见了熟人，才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牢固的救命绳索，连忙跑去拉住她的朋友们。
“苏萧，小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被叫名字的两人见了年西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也万分惊喜。劫难后再见面的三人抱在一起又哭又叫，那欢欣雀跃的模样仿佛现在已经逃出生天了似的。
而这边白芷下车后，一改以前浮夸为人张扬做事的风格，至始至终安静低调的站在江晗身后，把所有交涉和决定都交给他去做，在旁扮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酱油角色来。
毕竟有一个江晗已经够扎眼了，再来个他岂不是要翻天？
所谓“穷吃鸡富快递”，在四面楚歌中明晃晃的竖起靶子可不是个好想法——尤其是，在这个敌明我暗好不容易拿到先手的局面上，不得不更慎重。
但光装怂示弱又怎么能满足生命不息造作不歇的白芷同学？只见他突然戏瘾大发，上前一步拉住江晗的手臂，优柔寡断地说：“江哥，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吧？”
江晗被白芷这诡异的柔弱语气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即就条件反射地要抽手离开，保持距离，却被白芷抓住，“江哥，别去……”
他转头白了黑背心一眼，是非常有恃无恐的架势，说道：“何必和他们合作？反正有你在，哪里不能走？干嘛管他们死活？”
刨去休眠舱的沉眠时间，白芷的年纪放以前也不过是个才出大学校园的学生，再加上这些天他胡吃海喝，脸上长回了些肉，更显年纪小，倒还真像个娇气的少爷。
江晗不知道白芷这是演得哪个剧本，但也不愿意在这堆人面前拆穿他，只好忍下来配合他的演出，只是……
他垂眸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白皙骨感，隐隐可见绵延在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手指修长有力。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江晗却无故觉得对方体温有点高，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种很强的存在感。
一开始挺不习惯的，但抓久了好像也没那么抵触。
白芷下暗劲抓住江晗不让他动，面上却装出一副忐忑又不安的样子，见江晗看着他不言不语，便自导自演成被大哥冰冷视线吓住的小弟，紧张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年西这会儿已经激动完了，她和她的朋友们挤在一边时刻观望着场面上的动静，自然也注意到了白芷的异常。
不过她虽然不明白白芷为什么要演这一出，却什么都没有说，也绝口不提被白芷救出来的事，站在一边听黑背心给江晗简单介绍接下来要走的暗道的情况。
据城南旋风黑背心说，城南当初在建城时，表面上修了墙封了门，与极乐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暗地里却用着岸阳市以前的地铁线修了两条通向外面的暗道，以防老巢出事被人堵死。
黑背心跟着城南的巨头老钟混的时间不短，自然也知道暗道的入口在哪里。他口里那条可以通向外面的暗道，就在前方隔着两栋居民楼之后，通过一个隐蔽的酒馆地下室就可以进去。
可偏偏那片地方有变异的怪物盘踞，同样想到了那条暗道的人，去了之后都成了口粮或者丧尸。他们这队人不敢冒进，一直徘徊在这里，这才遇上了江晗。
而黑背心的意思呢，也十分简单，他想让江晗去清理那个挡道的怪物。作为回报，接下来的暗道由他来带路，直通城西。
江晗没意见，他把自己的胳膊从白芷手里抽出来，随意伸手问黑背心拿了把武器，这便要去斩杀怪物。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起刚才白芷眼巴巴看着他，下巴尖尖，说“万事小心”时那个神情，借着去拿武器的动作悄悄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想白芷可别就此演上瘾才好。
一直目送着江晗挺拔的身影穿过一栋居民楼，消失在视线中，黑背心这才回过头来打量白芷。
之前黑背心一直以为坐车里副驾位的是个女人，这会儿见了对方至少一米八的个子，这才发现原来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还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黑背心对白芷心里不耻，面上却还算和气，主动打招呼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白芷看他一眼，字面客气语气不怎么客气地说：“叫我小北就好了。”
别说，白芷这会儿身上没有武器，身形清瘦又穿着有些宽大的黑外套，衬上他病态的白肤色和俊秀的面容，脸上毫无经历过苦难和战争的痕迹，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确是很有欺骗性的。
黑背心对他的伪装没有怀疑，只当他是个依附江晗的病弱少爷，相对沉默两分钟，就开始没话找话套近乎。
“小北是吧，”黑背心状似随意地问，“你们怎么会到城南来呢？那位，是年不庆的千金年小姐吧？”
白芷说：“我跟着江哥来的，年小姐……”他转过头，看着年西缓缓说，“应该是吧，江哥救的她。”
年西的目光隔空和白芷对上，立马反应过来，帮他营造说辞的真实性，应和着说道：“他必须救我，毕竟是受我爸所托的。”
黑背心一听这话，立马就把重点转移到了年西身上，语焉不详地问道：“那年小姐，你们之后……是打算怎么走呢？”
“关你什么事。”年西看他一眼就别过了头，眼带嫌弃，端足了有计划但不想跟你说的大小姐姿态。
一旁的人一看年西这个态度，正想告诉她知道现在有枪的才是大爷，就见视线尽头一道人影出现。之前被他借去的武器刃上还滴答着热血，像是轻松杀了就回程，步履又轻又快地绕过一栋居民楼，来到了街道上。
这……这么快？
传闻归传闻，总觉得没发生在身边就不真实。但现在亲眼看着江晗轻松解决一个让他们焦头烂额的怪物，加上往返时间才不到五分钟！留守在越野车边的人心里都有些发憷，后怕还好当时没跟江晗起什么冲突。
江晗早在离众人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就把手里血污的武器扔了，一滴血没沾，仿佛只是去散了一个步般从容回来，连衣衫都不乱。他问黑背心：“可以走了？”
黑背心咽了一下口水，连忙开道，“这边走，这边走。”
暗道的入口开在小酒馆地下室的角落，看样子应该是还没有人走过。黑背心掀开蒙尘的地板，一马当先地跳下去感受了一下是否有流动的风。
他在下面待了一分钟，觉得应该没问题，这才对上面的人挥了挥手，“可以走！”说着便打开大概是这一队人唯一一把手电，四处照照，摸索着暗道的墙壁朝前走去。
白芷牢记自己的人设，安静跟在江晗身后，下暗道时故意一脚踏空，惊呼一声抓住江晗靠过去，故意拉着江晗落后众人几步，贴在他耳边小声问：“怪物好解决吗？”
“还行。”江晗轻声回他。
白芷便说：“我刚看了，他们火力够，不像是解决不了怪物的样子，怕是这后面还有内容。”
走在前面的黑背心也听见了白芷那声惊呼，转过身用手电扫了他们一下，见两人正贴在一起咬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直男黑背心对这个画面本能地感到不适，晃了晃手电筒，催促道：“快点走。”
光走之后，江晗“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让白芷赶紧跟上往前走别引人注目，自己也往前迈步。
走了一段路后，白芷左右无事闲得慌，在漆黑的暗道里大家都不出声又没什么娱乐项目，他想了想，愉快地打起了小报告：“江哥刚刚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这帮人还凶我和年小姐，你不帮我杀几个人出气吗？”
黑暗狭窄的空间本就会让人提高警惕放大感官，全队仅凭一支手电照亮，行走过一会儿时不免感到压迫和紧张，更加注意周围的动静。
走在前面的人一听白芷笑着说“杀几个人”，顿时惊恐地回望了一眼。
江晗就知道这人演起来会没完没了，颇感头疼：“你的戏能像你的钱一样少点吗？”
白芷一耸肩，小声回他：“那我还是挺有钱的，还能再演五块钱。”
江晗无语地从后抄起白芷外套的兜帽给他盖脸上，“消停点吧。”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被兜头一盖的白芷并不慌乱，掀开帽子追上江晗，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后腰，又快又轻地问：“诶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偷偷整理了衣服才回来的？”除了头发乱了点，衣服居然跟走之前没什么差别，这不科学。
接二连三被白芷找事，江晗也察觉到原因是自己态度太好了，太纵容了，便抓住白芷把人往前面一扔，冷声说：“闭嘴，前面去！”
这条地下暗道很长，从城南通向城西，在未知的黑暗中待太久，难免会让人觉得压抑，喘不上气。
一队本来就是拼凑而成的队伍谈不上什么熟络，白芷不说话之后，这个穿行在地底的队伍就彻底沉寂下来，谁都不再说话。只听数道或轻或重的呼吸与流窜在暗道里的风声交相呼应。
在行进了将近二十分钟时，大部分人的耐心都在这种长得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被消磨干净，开始不断出声询问还有多久出去。
黑背心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但他现在根本不能说后面的事，只能抹抹头上的汗，焦躁地回答：“快了，快了。”
“你说快了是多久啊！你都说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到！”
“能不能出去啊？”
“我就说不该下来！”
正在气氛即将沸腾时，走在中间的年西忽然“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扶住倒在她前面的一个女生，急切问道：“小梨？佑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名叫佑梨的女生无力地跪倒在半道上，抓着年西的手，似快要溺水一般说：“西西……我……我害怕。”
“我知道，来，起来，”年西努力把倒在地上的女生拉起来，“我们都撑到这个时候了，就快出去了！再撑一下就好了，小梨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在她旁边那个叫苏萧的男生突然出声：“我来。”然后迈过年西把佑梨扶了起来，架着人往前走。
他似乎转头对年西微弱的笑了一下，但光线太暗年西没看太清，只听他说：“我力气比你大一点，我来扶着她走，你……往前走吧。”
后面的白芷见状，觉得自己这么一个病弱人设可能也需要适当表现一下柔弱，便也停下脚步说：“江哥，我也觉得有点胸闷。”
还没等白芷继续表演，被人架着走的佑梨忽然一阵阵的小幅度吸气抽搐起来，离她最近的苏萧最先察觉问题，但他抖着手没吭声。
直到佑梨抽搐的动静已经瞒不住了，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警觉，他这才一把从后锁住佑梨，冲着年西大吼一声：“快跑！”
他这一声大喊在暗道里仿佛一道惊天巨响，带着回声，来来回回传播。
同时也坐实所有人的猜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她被咬了！”之后，全都乱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
一时间凌乱的脚步声、惊恐的推搡叫喊声，苏萧的声音淹没在杂乱里，佑梨嘴里泄出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还有年西带哭音的“怎么办？”充斥满了整条黑暗的地道。
仿佛地狱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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