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丝雨回到公安局时已经下午三点。手里还挎着防晒衣，摘下袖套，抱着自己的保温杯，从门岗室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江枫。
“雨姐。”
江枫早等在里头，“师父让我门口接你。”
“谢谢小江。”程丝雨拍了拍人的背进门，“你和老张真是可劲儿压榨我啊，电话都快给老张打爆了。”
45路公交车在跨江大桥上爆炸的事情已经迅速在网络上蔓延，程丝雨也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新闻推送。原本想去那边看看情况，没想到还没实践就接到了张成的电话。
张成作为嘉林市公安局的刑侦副队，他的能力极强，需要调回刑侦队员的次数不多。外加电话里他一句两句也不太能说清的，只是致歉让她尽快回来一趟。
江枫摇头失笑道:“你请假了就原本不准备调回来的。但是……”
“怎么了？”
“是45路公交车爆炸的案子。”
程丝雨点点头，“一点多的时候我正巧在那片区域，记得初步断定应该是撞上油罐车爆炸？”
江枫于是继续说:“爆炸发生之后，我们接到了电话，有两个乘坐过45路公交的，一男一女，主动提供知道的线索。”
他看了眼表示自己在认真听的人，迅速而又简短地给她补充案件系列，“…其中那个男的记忆力很好，已经把公交车上所有乘客的细节都整理出来了。但是师父想询问更多细节的时候，那两个人说一定要等你回来才能提供。”
步子一顿，偏过头，微微挑了挑眉，“什么名字？”
“李诗情，肖鹤云。”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么特色的两个名字，程丝雨抚平衣服的褶皱，将几个字细细咀嚼，确定没有印象之后才恢复常态。
“这倒是奇怪。”
会议室的百叶窗帘被拉到了底，里面也用隔音材质铺了一层，程丝雨在拐进角落后，周遭同事们走动工作的声响就安静了下来，她手里顺手抱着关于45路公交的检验报告，单手敲门。
“张队。”
“丝雨来了。”
会议室里的三个人同时抬眼看向门口，程丝雨第一时间冲张成点头示意，在进去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将另外两个人打量清楚。
里头的小姑娘应该就是李诗情，头发披散，面相偏向乖巧，应该二十岁出头还在上学。见到有人进来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而另外一个，在见到程丝雨后有明显蠕动嘴唇的动作，她下意识模仿了对方的口型，可惜没有什么头绪。
肖鹤云的外貌出众，属于见一面不会忘记的类型，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样式，近视程度不低。
确定不认识两人之后，她收敛神色。
“张队，45路公交的检验结果显示车上存有爆炸物的残留，消防那边感谢你的通知。另外死亡人员名单也出来了，正在联系他们的家人。”
“好，辛苦了。”
程丝雨笑了笑，看向两人故作轻松地说:“我是刑侦队程丝雨。听小江说，有两位热心市民专门为了这次爆炸案上门，真是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了。”
“不客气不客气。”和说着应该的李诗情不同，肖鹤云只是摆摆手，睁着透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程丝雨定了定，产生了一种被盯上的错觉。
江枫这时候也进来了，程丝雨接过他的耳麦戴上，摊开记录册在手边，确定旁边同事的记录跟进没问题后，看向张成。
“好，这个，休息也休息好了。”张成双手交握，“我们就继续对这次爆炸案向你们询问，你们有什么线索也可以随时提供。”
肖鹤云李诗情对视一眼，最终男方选择开口。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深呼吸一次，然后强制身体放松，“是这样的，警官，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奇妙，也有点长。这件事你们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是我需要事先申明，我现在十分清醒，她也很清醒，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没吃任何东西。”
“对！”李诗情连忙点头。
这有点意思。张成面向一左一右的两个年轻人，甚至在监控室实时接收电子笔录的杜局心里头都浮现一抹怪异，哪个人在说话前会这么强调自己的。
但他还是面如止水，“你放心，我们都听着。”
肖鹤云于是偷看一眼程丝雨，松开拳头，“我想说的是，45路公交车上有炸弹，凶手在车上，那个炸弹是定时的，到了跨江大桥的时候它就会爆炸，但它也可以被手动引爆，时间到了它就会发出卡农的铃声。”
对着三个警官怪异的神色，他咬咬牙继续说下去，“而我和李诗情之所以这么清楚，就是因为我们经历过很多次，线索也是在一次一次的爆炸中拿到的。我们，正在经历循环。”
程丝雨笔下一停，她抬眼，肖鹤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眼睛里的光亮的吓人，似乎无形间一个重大的包袱扔了过来。
于是看向张成，他的手动了动，已经是偏向不信任的征兆，“能仔细说说这个，循环吗？”
“…第一次的时候，我刚睁眼就炸了。”李诗情小声在江枫的瞪视开口，“第二次我以为是个梦，结果又炸了，结果第三次我还是醒过来了……”
她絮絮叨叨念了起来，很熟练似的完全不用思考，很难不让人怀疑。
“准备药检吧。”监控室。杜局面对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文字，按了按太阳穴，显然怀疑这两个人是磕了药跑来公安局捣乱的。
和她同一想法的还另有一个人，江枫。
这边李诗情还在念叨着，“第十一次…”
江枫听着她嘴里边一会儿循环一会儿第几次的爆炸，暴脾气上来当即一拍桌子，“李诗情，这是在公安局，这是涉及八人生命的案子，请不要当成儿戏！”
李诗情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眼神无辜又带了点未退散的惊吓。
张成伸手按住江枫坐下，眉间微皱，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右侧的声音。
“第十一次怎么了？”
程丝雨的手底下写满了整张纸页，已经将笔录和李诗情的口供完全分开，她自己绘制出了一套围绕循环的流程。
“第十一次发生什么了吗？”
她抿唇一笑，示意李诗情继续说下去，一边给江枫瞪去一个眼神。
“第十一次我们在车上喊了有炸弹让司机停车，炸弹立刻爆炸了！所以这个炸弹一定是可以人为引爆并且凶手一定在车上！”肖鹤云抢过激动的李诗情的话，流畅又快速地接了下去，“从第十二次起我们就意识到铃声就是爆炸线索，并且开始对车上的人一一排查。”
程丝雨点头，表情严肃，“现在是你们第几次醒来了？”
李诗情回道，“我是第十六次，他是第十一次。”
“很好，谢谢你们的配合。”她合上笔记，秉公执法道，“接下来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去做个检查。”
“不是，程姐姐，你不相信我们吗？”李诗情的眼睛陡然睁大，里面还藏着不敢置信。
“很快的，希望你们配合。”
很快就有另外的警员带着他们两个去检验房抽血了，程丝雨捏了捏眉心，摘下耳机。
“怎么样老张？相信这两个人吗？”
“无法相信。”张成摸着脸，“但比起你来之前他们两个说的线索，刚才他们的状态反而是最真实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
“师父，雨姐，什么循环不循环的，这两个人知道的这么多，胡诌乱编的，说不定就是嫌疑人。”
张成打了江枫一下，“办案要讲究证据，不能莽来。”
程丝雨适时问道:“要不先关起来，再细细问问？”
“不妥。肖鹤云和李诗情两个人，从上车到下车都属于正常行为，来局里也是主动提供线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是构成这场案子的主谋，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们进行拘留。”他这么说着，但是紧紧锁着的眉还是彰显着内心的怀疑。
“先等着，等药检结果出来之后再定夺。小江，你先去信息处把这次车上所有死亡人员的资料拿过来给我。”
“知道了师父。”江枫点点头，摘下耳机跑出去。
会议室只剩下程丝雨和张成两个人。
“丝雨，在药检结果出来之前，你负责肖鹤云和李诗情两个人。”
“你老张的询问手法可比我好吧？”
张成笑道:“这两个人，以前见过吗？”
程丝雨摇头:“从没见过，但…看他们的态度好像是认识我。”
张成于是便道:“他们两个可是专门朝你来的，特别是那个肖鹤云。想来还是当年的案子，这两个年轻人不知从哪知道的，到警局第一时间就指名道姓的要找你。”
“不会吧？”她做了个吃惊状，随后皱起眉，“那可得抓起来教育一下了，跑到公安局来乱讲话乱玩的。”
“也提供了不少线索。”
正好小江带着资料回来了，程丝雨抓起桌案上零碎的纸，“行吧，我先去看看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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