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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梧桐引月

    清明将至,月如峨眉,百花盛开。陵城南郊,太常寺诸卿正忙碌不止,将天神位与太祖为请出至祭坛之上。清明郊祀祭天以求社稷安稳,依《敬天祖法》而行,一直视为豫国最为祭祀礼之首,由太常寺执掌。

    太常寺卿属官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分别执掌音乐、祝祷、供奉、天文历法、卜筮、医药,均为位列九卿之中。

    清明为郊日,于郊日之前,皇族及百官需要散斋七日,致斋三日,已定心绪。

    于郊日前一日早膳之前,豫帝与百官供奉牺牲。公卿百官、京兆尹到郊坛东入位,太祝、太史牵牺牲进入,禀牺令跪报于豫帝,曰:“牺牲已备,请陛下检阅。”

    豫帝巡视一番后,太祝、太史:“陛下已阅,牺牲肥壮。”

    而后,众礼官牵引着牺牲到庖厨宰杀。宰杀之后,用两只陶匏(一种陶制高足的礼器)盛牲血,一个献于天神座前,另一个献于太祖神座前。而后为进馔,将牲二头、酒、璧、蒯席之物分别进奉于天与太祖。

    清明当日,天尚未亮,豫帝身坐金根车,由斋戒了的百官陪同到郊坛东门外,再由博士、太常引导入位。豫帝已于大次内,换了祀衮祭服。

    日出前七刻,拂晓未去。皇族为首,率百官跪列于祭坛下方,结成方形阵列。

    三品太常寺卿,高声宣道:“安神完毕,顺应天时,感受天命,请陛下祭天。”

    一语说罢,钟声鸣起,豫帝起驾走出大次,由礼官引导至祭坛之畔。而后,钟声止,鼓乐声起,太祝令跪于豫帝面前,将陶匏器中盛的酒灌地,豫帝拜天神和太祖,群臣亦拜。而后豫帝由博士、太常引导着到南阶,脱鞋登坛,到盛酒的罍(盛酒的大型坛状礼器)前。黄门侍郎把爵洗了之后跪下进献给豫帝,执樽郎舀罍中的香酒给豫帝。

    豫帝走到安置神座的几案之前,尔时旭日破地而上,万千霞光照应天地之间。

    豫帝高声颂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维某年某月上日,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敬拜迎于郊,以正月朔日迎日于此地。”

    而后,将酒分别献于天神座和太祖座前,再拜。此为一献。

    太祝令进福酒给豫帝,豫帝饮完后由博士、太常引着从东阶下,回到南阶。谒者照以上程序引太常献酒,是为亚献,而后光禄献是为终献。

    三献后豫帝、群臣各还本位。而后,太祝以酒灌地后群臣拜伏。而后豫帝站在燔燎的位置,太祝令用几案盛着献神的玉璧、割开的牺牲、爵酒、黍饭等放在柴坛上,燔燎时三人手拿火炬上去点燃,坛下二十多人用火炬往坛上扔,柴烧完后祭天礼毕。

    祭天礼自始至终,共两个时辰之久。祭礼完毕后,豫帝归于宫中。箫易奉命,紧随其后。

    自永安门进入内廷后,豫帝携箫易进了永安宫,豫帝有些疲倦,靠在一把素检的凭几之上,对箫易道:“皇儿,今日祭天,你可有所感悟?”

    箫易对曰:“儿臣以为,祭天以祈求风调雨顺自古皆是如此。然而,若想国泰民安,其实多为我皇室之责。”

    豫帝淡笑道:“帝王仁心,父皇此生当真不算是个好皇帝。”

    “父皇……”箫易正要说着,却见豫帝挥了挥手,随后豫帝闭上了双眼。箫易看着豫帝,额角的霜白又多了几许。心中一阵酸楚,悄悄退出永安宫。

    出了永安宫门,兀自伤神间回头望去,只见永安宫高足七丈,方圆万亩,一派天家威严。可是,自这偌大的永安宫流出的天威,却好似一个禁锢,囚禁了帝王多少年间的无奈。

    他不由得胸口一滞,想起豫帝半月前在蒹葭宫内对他的一番话。

    半月前,箫易续了易皇后未完成的诗,豫帝见了眼中竟有微红。豫帝内监长史李青将两个卷轴交给箫易。箫易逐一展开,是两卷画像,第一个卷轴之上是一个女子,一身杏黄衫子,于百花丛中拈着一直百日草回眸一笑,恰似一个妙龄少女。另一个卷轴之上,亦是那个子女,只是此画像上之人,要相比之前年长了些许。画像上的她,骑着一匹白马,身披战甲长刀挥起,一众气吞山河的气魄纵然而生,令诸方男子自叹不如。

    箫易卷了画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便是我的母亲?”

    “正是,第一副还是朕与他初见之时,那时朕尚未登基,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第二幅,是朕登基之处,外敌犯,她公然抗命保家卫国临行前的一幕,朕心中挂念边思忖着她的样子画了下来。”

    “可是……可是父皇……”

    未待箫易说完,豫帝便已开了口:“朕知晓你要说什么,你可是要问朕,何故此时提起旧事?因为你父皇老了,怕忽然有一日……”

    一语尚未说完,箫易便止住豫帝:“父皇是天子,必然会福寿万年。”

    豫帝挥挥手,道:“你让朕把话说完,父皇一直记得你母后的嘱托,所以只希望你做个闲散王爷,可是老天不允,生出如此多的事故,我箫氏皇权已如危卵。放眼皇宫里朕这三个孩儿,你二皇兄箫晏智能不足,而你四皇弟箫旵才是个四岁孩童,也只有你箫易扛得起重任。所以,一旦有一天……你一定要守住箫氏皇权,不要被外人夺去。”

    “父皇,儿臣以为这重任只有皇长兄堪当得起。”

    “是啊,箫昂……”豫帝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轻叹着幽幽的问道,“你可知道,皇长兄为何遭受流徙?”

    箫易低头望着地面,道:“外面传闻他私造假国玺,可是儿臣不信,皇长兄也曾对我亲口说过此事与他无关。”

    豫帝苦笑着道:“传闻,传闻又有几句真。假国玺一案,只是为保皇权的权宜之计,只是不想他竟然和朕如此离心离德。有人曾意欲利用朕对他的恩宠,助他袭得皇位,而后扶持他做傀儡,篡取我豫国的大好河山。”

    “是我母妃?据孩儿所知,母妃不是那样的人。”

    “你母妃不是,可是不代表他人亦是如此。这些年来,朕受了多少摆布,又作了多少无奈之举,只有朕自己清楚。当年若不是南宫世家暗中搅弄风云,父皇又怎么会和你皇长兄渐生隔阂?”豫帝说着,有些怒意,而后不再说话。

    箫易望着豫帝,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静立于一旁。

    沉默良久后,豫帝把一个锦囊交给箫易,开口说道:“这是你母后怀你时亲手做的,里面全是她的心思,朕替她交给你了。”

    箫易接过锦囊,紧紧的握在手里,眼底泛着幽幽的泪光。这么多年,他虽被宁妃精心照顾,可终究是隔了一副心肠。

    豫帝看着箫易,鼻尖一酸,于是迅速转身说道:“朕累了,回宫休息了,你在着多带些时间吧,你母后定是希望如此。临行前,父皇在嘱托你一句,千万不要忘记父皇的话。”

    说罢,豫帝径自离去。箫易打开锦囊,一枚犀牛骨护身符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雕着箫易的名字,翻过来只见“平安”二字。

    那一瞬,箫易的泪水不可抑止涌泉而下。

    思绪纷扰如缱绻的柳絮,箫易叹着气离开永安宫,折转出了永安宫,走向长乐宫西偏殿。箫晑正在那里休养,由于他体内余毒未清,今日的祭天他不能一同前往,已有半日未见,箫易心中有些惦念。

    推开永安宫门,来到床榻旁,却不见箫晑的身影,箫易瞬间惊慌了。片刻后,只听一身门响,箫晑苍白的面色映入眼帘。箫易急忙上前,问责道:“你这是去哪了,害得我好一阵担忧。”

    箫晑擦了擦汗,气喘吁吁的说道:“我见自己好了大半,应该可以回王府了,于是禀了宁妃娘娘就离开了。可是,却不小心遗落了见东西。”

    说着,箫晑迅速的走向床榻,看得出他走得很吃力。他在床榻上一番找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出一个符节,上面写着雕着一只狐狸。

    “那是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箫晑说着,将符节收到袖袋之中,“从王府走到这,我有些累,若是你无事的话,送我回王府吧。”

    “王府到皇宫才多远,便把你累得气喘吁吁,一定是余毒未清。你还是在宫中调养些时日吧,稍后我去禀明母妃。”说着,箫易便急急的起了身,却被箫晑叫住。

    箫晑知道自己明显是被人暗害,之后被他所救,那么诸多暗害箫晑之人自然会愤恨他。既然那些人有法子进入礼亲王府暗中投下毒药,自然有法子加害箫易,若长时间逗留皇宫,只怕有人对箫易不利,于是强笑道:“我身体倒已无大碍,况且这皇宫我又住不习惯,还是回王府较好。”

    箫晑虽是如此说着,可是箫易心知实非如此,于是装作闻所未闻。

    箫晑忽然笑道:“你是舍不我吗,看你眼睛都红了!”

    “哪有,刚才来这里时遇了风沙,我揉了好一阵子,所以眼睛都揉红了。”

    “好了,我没那个力气了,你送我回王府吧。”

    箫易随后仰面朝天的躺在床榻之上,摆出无赖的神色,却坚定的说了三个字——我不送!

    望着箫易无赖的神色,箫晑无可奈何地笑着,于是他推搡着箫易起来,可是箫易好似粘在了床榻之上。他故作生气的对箫易说道:“你是盼着我不要好起来?这皇宫宫禁甚是森严,你不送我回王府,也就不方便我去寻找那位韩……老先生医治。”

    “你又取笑我!”

    “哪敢,走了。”说着,箫晑不再理会,径自走出偏殿。逆着光望去,他清瘦的身影有些飘渺模糊。

    箫易急忙追了出来,悄悄的走在他身旁,也不在多说什么。他知道箫晑的脾气,但凡箫晑认为值得的事情,便会全力去守护。这个倔强的脾气,倒是和礼亲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箫易与箫晑一前一后走着,出了朱雀门,而后折转向东,去往礼亲王府。去礼亲王府的道路上,途径一处荒废的宅院,门口的牌楼上,依稀可见一个“易”字。望着那个“易”字,一时间气血在小一的胸口翻腾着,最后震荡开来,好意幽谧的湖面上,一颗石子惊了湖面,涟漪层层荡开,撞到岸边后层层返回,最终消失在湖面上。兀自伤神间,脚步竟不知不觉的走到牌楼之前。他抚摸着积满灰尘的牌楼,好似那是一块无暇碧玉。自他幼时,每每来到礼亲王府,都会拉上箫晑,钻进着荒废的宅院,好似探索无尽的宝藏。只是,他却不知这“易府”的主人是谁,甚至曾说过易府的主人太过浪费,好端端的宅邸竟然人头他荒芜了。

    稍大一点,他知道知道这易府的家主,乃是战功卓著的易将军时,不由得肃然起敬。三十年前的夏季,黄河北方一支原属豫国的游牧民族不知为何空前强盛,占据豫国大片农耕土地,并建立临潼政权。易将军受命挥师北上,用了半年时间,硬生生将临潼政权打出关外。严寒的气候,让一直居于中原的易家军深感不适。临潼政权趁此时偷袭易家军,易家军损兵折将最终只剩不到一千人。

    易将军呈上军报,请求支援。可是,战报传至帝都十数日并为有任何回应。为了守住国土,易将军剩余率一千人与临潼血拼十数日,终究是天时地利不及人和,易家军就此全部覆灭,易将军也生死不明。

    那易将军就是易皇后的生父,箫易的外祖父。他外祖父铁血一生,却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次年,春雪消融之际,临潼国休养之后,再次反扑,宁国公南宫锦赫统帅百万寂军对敌,却被临潼的十五万铁骑给逼的节节败退。宁国公向先帝倡导议和之事,先帝虽然有怒意,却终究没有对策。

    于此之时,有一只商旅队伍进了帝都陵城,将一幅战甲送到了易府。看着那副易将军穿过的战甲,尚且待字闺中易云裳便已心下了然。年仅十四岁的她,携幼弟易子皓进宫面圣,欲求先帝差遣些许兵马,与她共同杀敌。只是,先帝闭门不见。便是在那时,当朝豫帝遇见了尚为少女的易云裳。

    最终,礼亲王将手下三万兵马借与她。她持三万兵马,将再次来犯的临潼,逼退至黄河以北。以其军威,令临潼国不敢再犯,稳固了豫国的百年基业。这便是箫易的生母,豫国亡故的先皇后,易云裳。

    这些旧事,便是礼亲王曾对箫易说过的。说这话时,礼亲王眼中带着无限的追思和懊丧。

    箫易望着易府,心中凄然。即便是谋逆的庸郡王尚且留有一子箫晨,可是忠烈之门却断了香火。豫国积弱,其因可循。

    兀自慨叹间,只闻有人说道:“你可是在感慨易府的旧事?”

    箫易转过身,望着箫晑,幽幽说道:“晑兄,我心中难过极了,尤其是在知晓些事情之后。”

    箫晑拍了拍箫易的肩膀,说道:“你不必如此悲春伤秋,这易府的旧事,就是你我箫氏皇族之后颈上的悬剑。既然我们体内流淌着皇氏的血液,就应当以此为戒,时时警醒自己,修身养德、平定天下!”

    说罢,箫晑微微气喘。想来是因他余毒未清,如今又往返于皇宫与王府之间有些疲累。箫易问道箫晑一言不再说什么,他此刻心中恨不得率百万寂军,踏平了临潼国。于是挺起胸膛,眼神坚定的望着箫晑,重重的点头。

    二人来到王府门前,只见一辆黄花梨木撵停于是狮子旁。一个人一席草绿色的裙袂,腰间束着一条赤练鎏金的青色腰带,背对着他们翘首向王府望去,好似想要透过门看到什么一般。观其背影,好似一个少女摸样。

    箫易向箫晑挑了挑眉,箫晑被箫易戏谑的神色弄的有些无奈,于是向少女开口道:“三小姐,此来何事?”

    少女闻言,转身向箫晑奔了过来,只见她一张娇俏的面庞之上,两弯秀眉如新月,一双杏眼愁似非,两鬓乌发随风舞,一点绛唇微含笑。

    少女走到箫晑面前,嘴角流露出笑意,低着头说道:“世子多日未去府上,原以为是朗夏先生求医之故。不想,今日朗夏先生已经归来,却不见世子,阿凝方知世子是身体染恙,故此……”

    说着,那少女发现箫晑身边还站着一人,二人面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宇之间那种凛然的英气,于是问道:“这位小先生是?”

    “他是我的堂弟,名作箫易。”

    “箫易?原来是三皇子,小女子失礼了。”少女微微欠身道,“听闻三皇子随寂军出征,而后凯旋,原以为是个粗壮之人,没想到竟和世子一般的书生模样。”

    箫易见到少女绣着牡丹暗纹的袖口下,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心中便以有了些思忖,于是恭敬失礼说道:“早听闻谢家是天下第一名门望族,今日见了三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你倒是好生聪明,不过却是不及世子,家父常说世子聪慧过人,让我等后背多多习效。”少女虽是言语傲慢,可却是一副娇俏的神色,任凭谁也无法气恼。

    箫晑自见到这谢家三小姐之后,面色便一直冷若冰霜,带她说完话后,便直接开了口:“三小姐已见到我已无大碍,王府内粗检,便不请入寒舍了。待箫晑痊愈后,定会登门拜谢令尊大人。”

    那三小姐听了后,眨了眨眼睛不再说什么,欠身失礼后登上黄花梨木撵。

    箫易望着车辕碾过尘土,笑道:“晑兄为何要将人赶走,分明是一颗少女之心啊!晑兄年已十之有六,正好是婚配之年。”

    “快休要满嘴胡话,你我不过舞勺少年,况且……”

    “原来是晑兄没瞧上谢府三千金。”

    箫晑微微蹙眉:“你莫要再拿我打趣,我三年丧期未满,以后不要在说这等疯话了。”

    箫易闻言,只觉自己有些冒失,于是低声道:“晑兄,阿易失言了,请兄长责罚。”

    “你呀,若是真要责罚起来,那边将你我小时后的旧账通用发出来吧!家法之中,忤逆兄长可是重罚。”

    箫易闻言,降头沉得愈发的低。半晌,喂听见箫晑有何动静,箫易他起头,只见箫晑已经走到王府门前:“你是要在外面吹风吗?果真是条汉子,不过我可要进去了。”

    说罢,二人推门进入府邸。只见一人,一身青玉色的衣服,负手而立口中吟着一首诗:

    清明将落百花开,

    梧桐引月栖凤台。

    春风不问客缘处,

    万里长歌送君来。

    那人,姓韩名璃,世人称其为“荻花谷雨”。巫医觉醒http://www.mibaoge.com/0_2/  首发起点中文,作者:一代仙侠,笔趣阁正在更新中,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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