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明如月
“箫易谢过韩先生。”听闻箫晑介绍后，箫易抱拳施礼道。
那位先生说道：“不碍事的，今日我来是受人之托，给世子送药。”
“到底是司徒长史面子大。”
“托我之人，并非长史。好了，要以送到，我便不再逗留了。”那人说着，深深望了望箫易。随后脚尖点地，纵身跃出礼亲王府的高墙。
“好俊的功夫！”
“这才是哪到哪，若是你见到他施展功夫对敌，怕是会惊骇至极。他曾指尖轻轻一弹，便破了敬花道人的剑法。”
“世间竟有如此隽妙之人，且一如晑兄所说，生得玉树临风，好似仙人下凡。”
二人又闲话一番，箫易才不舍的辞别而去。回宫的路上，箫易回想着那位韩璃先生的眼神，好似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见过。仔细想过，却发现自己当真未见过这般的人物。
回到璎珞宫中，已是黄昏之际。日暮已黄昏，残阳西下处，归鸿飞过。风波竞暗涌，宫闱深深中，彩蝶飞过。宣旨
的内监已在永乐宫内等候多时，见到箫易后，内监笑道：“传陛下口谕，具通天馆测算，三月十三是为黄道吉日，特赐三皇子于那日册封为更郡王，一切礼仪依最高之份制定，赏赐易府作为府邸。”
易府，母后的故居，父皇竟然将它赐予自己！箫易听闻后呆立在原地，竟然忘记了谢恩。
那传口谕的内监笑道：“陛下已命工部近日将易府旧宅修缮，待到册封礼罢殿下便有自己的府邸了，此外陛下还伤了奴仆三十人侍奉府中，奴才在此先恭贺殿下了。”
宣旨过罢，内监行礼而后退出宫去。箫易坐在寝居之内，望着窗外渐渐黑沉的天色，这道口谕便是父皇对自己的嘉许，不日后自己便要开设府邸，告别自己生活了数年的内廷，若非节日不受陛下批准，不得随意归来。
天色黑沉，新月悬于屋檐之上，暖风之中夜来香气萦绕。宁妃在苏瑾的陪同下，来到箫易的寝居。红烛滴泪下，宁妃端坐于筵席之上，眉目间带着几许愁绪。箫易端坐在宁妃面前，看着教养自己多年的女人，虽是面容依旧，眼神之间却透着些许疲倦。二人兀自对望着，未有言语，沉默萦绕在闭塞的的寝居之内。
良久，宁妃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一物留在桌面上，转身离去。只见桌面一块上好的紫檀木，雕成如意之状，上面秘密麻麻的刻着道家符文，下面追着一条红色的穗子。这便是道家符咒如意符，如意符咒，长安如意福永存。
箫易将那护身符拈在指尖，不由得低声唤道：“娘！”
宁妃身形一滞，之后头也不回的加快了离去的脚步。一路上，宁妃一语不发，脚步零碎的向璎珞宫正殿走去。掌事女官素锦意欲说些什么，却见宁妃已是泪眼潸然。
“娘娘，可是因以后见不到殿下，心里不舍？”
“人非草木，我虽有女儿郎之称，终究只是个多愁的妇道人家罢了。”
“娘娘这些年对殿下的关切，想必殿下自是知晓。虽不真切，可奴婢方才明明听殿下唤娘娘一声娘。”
“素锦，今日之事不要外传，尤其是父亲。”
“娘娘放心，素锦明白。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生儿育女，娘娘这么多年的苦楚，素锦心里都明白。”
“还好有你陪在本宫身边。”
三月十三，黄道吉日。长乐殿前，丹陛自台阶下直上殿门。百官齐聚于台阶之下，豫帝正坐于殿门前，其后坐有诸位王侯。另一侧设有陈放宝册和印玺，以及焚香的几案。
金鸡破晓，旭日东升。箫易身着一席深红金莽纹的朝服，礼部侍郎紧随其后，是为其从官。在百官掩映之中，箫易由礼官引领自台阶徐步而上。而后礼乐奏响，箫易向豫帝三跪九叩。礼毕乐止、起身，再进至香案前跪。
礼官开口宣读宝册：“天地泰吉，分颁茅土；强文广略，礼得厚贤；咨尔箫易，朕之三皇子，躬身孝悌，仁德之懿，操守淸节，威武崇光，纲常尤胜。授以授以册宝，封尔为更郡王，永袭勿替。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钦此！”
宣读完毕，正使授王册宝，箫易转交从官。随后，箫易退立拜位前，奏乐，再行三跪九叩礼，礼毕乐止。
而后，箫易乘坐五马飞云车，在百官的拥簇中，被送往修缮后的易府。至此，礼毕。
待百官过后，侍奉的姑姑引着众家仆前来正殿逐一拜见，箫易笑着赏了每人些许银两。随后走出独自徘徊于修缮后的易府内，只见一切依稀是旧时的模样，只是所有匾额已换成更王府。
兀自失神间，只问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他转身望去，但见一人面若清风皎月，正眉目含笑的望着自己。于是施礼道：“听闻，韩璃先生，向来踪迹难寻，今日怎得闲来到我府中。”
一语说罢，许多王府的护卫蜂拥而上，以为韩璃是前来的刺客，欲将其拿下，却被箫易一声喝止住了。
“听闻殿下封了旧人府邸，故此前来道贺。”说着，韩璃将一个锦盒奉上。不待箫易谢过，那人便身形闪过跃出王府，宛如惊鸿翩翩。箫易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支残箭，箫易颇为不解，随后心中暗自笑道，这世外高人果然不同凡响。
片刻后，许多大臣前来送上贺礼。除却一人外，其余来贺众人被箫易以身体乏累为由，谢绝在门外。那人所赠之礼，不过是一些陈年就茶，那人便是礼亲王府遗骨——箫晑。
见了那些陈茶，箫易府中奴仆只觉寒酸至极，而箫易却视其为珍宝，将其仔细的收在一个玫瑰木盒里。又命人煮了些茶点，与那人对坐相饮。
二人对坐饮茶，心中千言万语，却梗在喉里。
“殿下。”沉默之中，箫晑忽然说道。
箫易不由得浑身一颤，当下止住他道：“晑兄，你是我箫易的手足兄弟，此生此世你都不可这般称呼我，若不如此，便是你不把我当成兄弟。”
箫晑淡淡笑道：“一个称呼，你何必在意？”
“你觉不过如此，我却觉此时至关重要。”箫易郑重其事，随后径自起身取了一个锦盒，“这是今日韩璃先生赠送于我，不知是何用意？”
箫晑打开锦盒，见是一支残箭，思忖片刻道：“我以为韩璃先生将此断箭赠与你，是要提醒你止戈兴仁，助陛下稳定社稷造福苍生。”
箫易闻言，沉吟片刻后，道：“原以为这位韩璃先生是为不管世事的高人，不曾想竟有如此心胸，当真令我等汗颜。”
“高人也好，隐士也罢，福祉苍生，方可稳固我豫国百年基业。你可记得先祖十六字遗训？”
“社稷在民，仁怀天下，厚德载物，同根同气。”
“那第一句便是社稷在民，去年天灾，民不聊生。近日我去韩璃先生那寻了许多解药，如今我已无大碍，该是开仓赈灾之日了。”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禀明父皇，你我兄弟二人，一道前往少昊州。”
“这便是我此行的来意，民为国本，开仓济民，便是济救我豫国的国本。”
二人说着，眉宇间皆纵生出万丈豪情。是夜，箫易修了谏言一封，安排好其后诸般事宜，望着明月，宛如胸中一块巨石落地。
明月如旧，映照在陵城之上。多少文人墨客曾借明月抒情言志，又有多少痴情之人望着明月，竞起相思之愁。思绪流萤间，一个身影浮现在箫易脑海之中。一个少女一席白衣，在定风军营帐之内，高傲的对他说：“登徒浪子，看够了没？”
亦是那个少女，在他为她挡了一刀后，惊骇的面色上，一双泪眼对他说道：“你这是为何？”
同是那个少女，在白一城土牢之中，对他愤恨的嗤笑道：“即便杀了我，豫国也是我大辰的手下败将。”
明明如月，潆洄不觉。流云扰月，百思不解。却不知一眼望穿，三思未及，终究是诸般皆错，多思成祸。
次日，箫易谏书直抵极乐宫。豫帝看过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将诸多个地方的奏上来的的灾情呈报交于内监长史李青，而后命林青传去应允的口谕，令他为特使不日内启程。口谕传罢，豫帝又遣户部侍郎陈氏轩与吏部尚书成凤冈随同前去，以作协助。
已到暮春之际，去往少昊州的路上，天苍苍野茫茫，放眼无尽的平川之上，一片碧透。箫易、箫晑与户部、吏部的两位大人，以及随行的护卫，快马加鞭一路西南，一日便已到达少昊州。
少昊州，国库之所在，税捐存取之处，由礼亲王与户部指派人员监管，并由礼亲王府兵镇守。自礼亲王仙逝后，王府兵便由礼亲王副使郭通代管。
见到箫晑后，郭通“噗通”一声滚在地上，哽咽的说道：“世子，听闻去帝都呈报的官员归来说你九死一生，今日总算见到你平安无恙了。”
箫晑急忙将郭通扶起，深深舒了一口气。一番寒暄后，几人被引导至寝居之处。是夜，三人并为歇息，直接开始查点国库所存。三日后，归集账目完罢。豫国近年来边陲战火不断，国库内余粮不足五百万石。三十斤为一钧，四十斤为一石，但是互换，国库内余粮放好为六百六十六钧。至新粮收获之期需半年，若一人每日所食为半斤，半年之期则每人份量三钧。依户部在籍百姓之数，豫国有民五百万有余，整个国库之数方足二百余万百姓。何况，国库仍需供应军饷，朝廷百官俸禄与一种皇族俸食，此外尚有一些粮种。
除却此些，国库可救济百姓不足五分之一数。
箫易、箫晑与户部侍郎陈氏轩、吏部尚书成凤冈四人看着账本发愁，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
良久，吏部尚书开了口道：“先师已故户部尚书刘甲子曾言过，各州府每年依律多会存量。如今国库不足，只能责令各州府将其所存划分出一些。”
箫易闻言，仿若得到莫大喜讯，却不料户部侍郎开口将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据户部每年账目来开，各州府存量不足总量国库一成，即便加之各州府所存，可调用的粮食不过在籍百姓之数的九牛一毛。”
此话一处，众人再度沉默。
吏部尚书闻言：“这可如何是好？”
而后，众人再度沉默。沉默良久，箫晑忽然说道：“若是将每人分食的粮食，酌减些许，或许可足五分之二。”
“世子所言，臣等亦有此意，只是这个法子只可拖缓一时。”
箫易豁然拍案起身，道：“没有对策，便不要对策。既然开仓赈灾，先以世子之法，我等便且做且思。”
“且做且思？”
“据灾情呈报而言，以不临河支的白咸、乌金、离落三周最为严重，我等先遣人去查探一番。而后携足够的粮食前去将灾情控制，至于其他则容后再思索，诸位觉得如何？”说罢，箫易看向其余三人。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箫晑看着箫易，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差遣人前去白咸打探一番。”
“有劳晑兄。”箫易点了点头，随后对户部侍郎与吏部尚书说道，“探查之事，交由世子。余下最为紧要的便是统计户籍人数，与疏通地方官员。此两事，还需老方两位大人。”
户部侍郎陈氏轩道：“殿下多礼了，稍后我便传书户部，令其先将白咸所有户籍整理归册，其他州郡也尽快整理，以备赈灾之用。”
吏部尚书成凤冈紧随其后，道：“户部尚书甲子先师，因赈灾之事亡故。成某人必当遂其遗志，全力配合赈济之事。”
四人就此结束商议，各自忙于各自之事。
次日清晨，户部尚书休书一封，交由箫晑派去查探灾情的差使手中，而后差使五人，以风疾之势离开少昊州。
黄昏之际，户部便以将归册的户籍抄录完毕，并差遣邮驿将其送至少昊州。
五日后，箫晑派去查探灾情的差使归来，将所见灾况一一呈报。四人闻言，准备一批的粮食，在礼亲王府兵的护送，向白咸州进发。并命人准备余下的粮食，等待号令。
于此之时，帝都陵城，凤栖梧酒楼。天地第一号内，已被削去官职的兵部尚书黄釉，坐在屏风之前，品着梅花酒，讥讽的对屏风之后的人说道：“听闻箫易他们去赈灾了，真是不自量力。就凭国库里那点余粮，也想翻云覆雨。”
屏风之后的人正在抚琴，抑扬顿挫的曲调，闻言忽然停住了，道：“你怎知他们不能翻云覆雨？”
黄釉不假思索，道：“若是他们能翻云覆雨，为何锒铛入狱，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未尝有过？”
那人闻言，忽然狂笑道：“他们未反击？黄大人你这官职都已被贬，还敢如此夸口，这话可是笑煞鄙人了。”
说罢，琴声再次响起，竟是一首嘲讽的曲目。黄釉有些愤懑，对那人说道：“若不是你的计策，我怎么被牵连至此。”
“黄大人可是怪我？”那人的话语阴阳怪气，随后语气一转，阵阵寒气透出，“只怪你急功近利作茧自缚，我不过闲话了几句，你却已经大张旗鼓的找麻烦。如今削官罢免，只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黄釉气得不知如何说话，他当真怪不得那人，那日他只听了屏风内之人寥寥几句话，便开始构陷箫易的勾当，如今也只能自食恶果。黄釉忽然起身，想屏风迅速走去，可是又忽然止住脚步。屏风之内的人，他根本就无法抗衡，更何况他手上有赤水丹。赤水丹，杀人于无形。念及此处，黄釉无奈的一甩衣袖，折转出了天字一号。
天字一号里，茶水未冷，香气袅袅。琴声抑扬顿挫，宛若娴花照水，却隐隐透出杀意。
四日后，箫易等人已经行至白咸州。白咸州府刺史曲诗章遣人前来接引几人来到州府衙门，待到刺史与几人交面后，有差遣衙役引领几人去往馆驿。箫易几人到了馆驿后，休息少时，有人前来传讯说是此事已在州府衙门内设了酒席，为箫易等特使接风洗尘。箫易等人，知晓可趁此时与其商议赈灾粮发放等事宜，于是随其一齐去了宴饮之处。
宴饮之处，众人落座后，随后刺史传召酒席。片刻后，十数名美艳的女婢，将酒菜呈上金镶玉龙的几案，惊得瞠目结舌。几案之上，盛放的美酒佳肴堪比天家设宴。百姓果腹不足，尔等竟然如此酒奢肉足！箫易只觉一阵气血翻腾，自胸口直冲头顶，气得拍桌而起，怒视刺史。
坐于箫易身旁的箫旵，轻轻的拽了拽箫易衣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箫易方才觉察自己失态，于是坐了下来，一语不发。
箫晑笑道：“刺史大人如此大手笔厚待于我等，我等归帝都后，定要向陛下一一陈明。”
此时闻言，一抹喜色跃上眉梢：“不过是尽应尽的本分，世子无须挂怀。”
箫晑没开目笑，又道：“见大人这羊壮鸡肥，我等还误以为去了什么富庶之地，看来白咸州赈灾之事，便可于此免了。”
白咸州刺史闻言，面色间一阵阵难堪，于是展开觥筹，为特使敬酒，借此修掩难堪之色。
一番吃酒过后，众人人回到馆驿。馆驿内，箫易愤慨愤慨不止，对箫晑等三人叹道：“我豫国竟有如此的官员，真是令人汗颜。”
户部侍郎陈氏轩见状，道：“殿下，莫要动气。你不是这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幸得世子把殿下止住了。”
陈氏轩说吧，吏部尚书成凤冈施礼道：“我等此来只为赈灾，余下之事，待到之后再议也罢。这白线州刺史曲诗章，不过是倚仗的不过是和国婿家有些亲缘罢了……”
一语未罢，窗外黑影闪过。箫易踱步开了门，只见随行的人皆倒地身亡，面如玄铁。巫医觉醒http://www.mibaoge.com/0_2/ 首发起点中文，作者：一代仙侠，笔趣阁正在更新中，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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