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十三）
萧辰羽先一步走到门口，拉开门，从胖子手里接过那张卡片，只见上面大喇喇印着：“刑侦支队高级顾问江落羲”。
萧辰羽：“”上次还“特别顾问”呢，这么快给自己升职了？而且众所周知，他们刑警不可能印这种东西，他瞥了眼身边的某人，快步走向沙发。
美人一惊，饿狼扑食一般飞奔过去，抓住了自己的小包，“我，就一张”
萧辰羽冷着脸看她。
“就带了一张，真的。剩下的都在家里。”
萧辰羽脸色忽然一变，“哪个家里？”
嗯？美人立刻捕捉到了活命的机会，声音甜了好几个度，“我们不是只有一个家吗，辰羽哥？”
话一出口，某队长虽然神情如故，语气却一下软了，瞥了眼她的手，“那你为什么抓那么紧？”
随即放弃审问，走向门口。
门外的成副队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我说一打电话那姓俞的咋答应那么痛快呢，感情有人打了前战。”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过这小江倒是有两把刷子哈？”
“话别说太早，成副队，还不知道那小江的刷子能不能刷俞行长那面大墙呢。”江落羲靠在门上淡淡接了一句。
成洵立马意识到她话里有话，“啥意思？你是说这姓俞的有重大嫌疑？”
江落羲：“我没说，只不过他跟迟未茹保持着长期同居的关系，恐怕不会与她的死毫无关联吧？”
闻言，萧辰羽的视线也一并落到了她脸上。
江落羲微微抬眸与他对视，“而且，很有可能他知道那份材料的内容。”
萧辰羽看了她半晌，“那就请顾问帮我们问明白吧。”
江落羲直起身，走到萧辰羽近前，“你确定要我去？”
萧辰羽没接她的话，回身看向成洵，“老成也去。”
“啊？我俩？”他看了眼嘴角带笑的江落羲，“行，谁怕跟，跟谁去都一样！”耿着脖子走了出去。
结果，傲娇的胖子刚一出刑侦支队的门儿，就接连传来两声惨叫。
萧辰羽和江落羲转出去一看，只见成洵还在那儿揉脑袋，左小菲带着个红眼眶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萧队，迟未茹的母亲”
话没说完，就听走廊另一边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声。
接待家属的任务在警局一向是个棘手活儿，但遗憾的是，在萧辰羽队里，这项工作却被要求每人必须学会去做，任务是“在克制的共情中，洞察人性”。所以每次的家属接待并没有一个固定的人选，而显然今天负责接待的左警官运气不怎么样。
萧辰羽抬步朝声音方向走去，“见过尸体了？”
左小菲：“见过。”
“迟阳还没走？”
“嗯。”
“为什么哭闹？”
“她说知道是谁杀了她女儿。”
成洵“哼”了一声，加快步子走去了前面，“这不好事嘛，有什么他妈的可哭的！”
问询室的门开着，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没品没相的年轻人歪歪扭扭靠在椅子里，江落羲一看就知道是迟阳，旁边的老太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边用纸巾擦着眼角边跟他窃窃私语，见到来了人，立刻站了起来，刺耳的哭声再次响彻房间。
“哎，哎！您别哭！”成洵第一个开了腔，“您老先节哀，我们全队上下对您女儿的遭遇都深感难过。大家对这案子特别重视，有什么话您就说，前提是啊，先把这眼泪擦擦。”
迟母闻言还真不哭了，赶紧抓住成洵的手，“队长，您终于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
成洵尴尬地咳了一声，手一指，“那是队长，您跟他说。”
迟母眨着眼睛把视线移到了萧辰羽身上，脸上浮现几丝怀疑的神色，看回成洵，小声叨咕了一句：“那么年轻，能行吗？”
成洵：“”我俩不一样大吗？
萧辰羽：“”年轻怎么就不行了？
俩人还在腹诽，迟母已经上前一步又拉住了萧辰羽的手，“你是队长？那你说话算数吧？”
萧辰羽跟她握了一下收回手，扶她在就近的椅子坐下，“您说知道谁杀的人？”
迟母点头，又开始抹眼泪，“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当着警官们的面儿，我这老脸也不要了。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女儿，我希望能帮她讨回公道。”
众人都没出声，等着她继续说。
“我跟她十几年前就断绝了关系，最近几年才又有了联系。原因也不怕告诉你们，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她当年未婚先孕，问她男的是谁也不说。让她打掉，她坚决不同意，一意孤行生下了孩子。我一气之下，把她赶了出去。”
萧辰羽感觉身后的小手忽然拉了下他的衣襟，回头时，却见江落羲已经收回了手，垂着眼睛，看不出表情。
他再看向迟母，“可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她好像没有孩子。”
迟母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她现在的事情也从来不跟我们说，偶尔联系也是跟迟阳，她心里也没有我这个当妈的了。”
萧辰羽：“既然这样，你怎么知道是谁杀了她？”
迟母表情僵了一下，又用纸巾在眼角抹了一把，吸吸鼻子，“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最近突然跟迟阳提过有想结婚的念头，听说之前她一直跟一个男的好，但都没公开过，我想保不准是个有家室的，会不会因为她闹着要结婚，俩人发生了矛盾，就杀了她？”
大家都立刻看向萧辰羽，萧辰羽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你见过这个人吗？”
迟母眼神一躲，微微低下头，“没见过，也，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萧辰羽审视着眼前的老太太，“您再想一想。”
迟母抬起头，皱着眉，眼皮上的干瘪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不用想了，警官，知道的我都说了，如果你们找到凶手，一定替我们未茹做主呀。”
萧辰羽点点头，朝里面一摆手，示意迟阳过来。
在南容华悦就领教过这位队长厉害的迟阳自然不敢怠慢，乖乖走了过来。
萧辰羽打量了他一下，“为什么不回家？”
迟阳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襟不吭声。
萧辰羽站了起来，迟阳好像感觉到了某种压迫，立即向后挪了一步。
萧辰羽却一把握住他肩头，低声耳语道：“为了那个姑娘对不对？”
迟阳一惊，瞪大的眼睛从挡着脸的刘海中露了出来。
在与萧辰羽几秒钟近距离对视后，迟阳终于抿着嘴点了点头。
萧辰羽忽然低笑了一下，“你这样没用，我会帮你想办法。”
迟阳再次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萧辰羽已经转身走回了迟母面前，“您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耽误了您，一般认领女儿尸体这种事情，家属都是第一时间赶来，但您迟到了整整一天。”
迟母脸上一白，身子一歪，扶住了旁边的迟阳，“警官，不是我不来，是这身体实在”
“理解。”萧辰羽看了眼左小菲，“送他们出去吧，案件有了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成洵用胳膊怼了怼萧辰羽，“你刚才的意思是，这老太太是为迟阳来的，而不是迟未茹？”
萧辰羽点头，“她心里只有这个儿子。”
江落羲站在旁边，目光暗淡地悠悠说道：“并且她还为这个儿子说了谎。”
———
5分钟后，问询室。
俞志群行长终于等到了要见的人，虽然被晾了半天，但脸色和精神状态看上去，都比江落羲离开行长室的时候好了很多。她穿了件灰色立领毛衣，领口的拉链拉至喉结位置，额前的发丝应该是打了啫喱，一丝不苟地梳向后面，无框镜片在白色荧光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俞行长，您要找的人也来了，咱就别慎着了，开始吧。”成洵把资料往桌上一摊，瞥了眼客串记录员的萧队长，坐在了江顾问旁边，“先说说给迟未茹那200万吧。”
“200万？”俞志群下巴一抬，不自觉扫了江落羲一眼。
这点儿小动作哪儿能逃过成副队的眼睛，他从鼻孔哼了一声，“俞行长，既然请你来，你的事情我们也摸了个大概，您呢？既然来了，应该也都准备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我说咱就别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俞志群看着成洵笑了，“直奔主题没问题，但我来只是想说清楚一些事情，今天上午江小姐找到我，言语之间，我觉得你们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
成洵斜睨着他，“误会？不知道您指的是哪方面？”
俞志群继续笑容可掬地答：“就比如你刚说的200万。那是她问我借的钱，作为共事多年的老领导，我总不能开口说不吧。”
“借款？”成洵眉毛一挑，“行，就算那笔是借款。但迟未茹有个私密银行账户，2个月前收到过一笔从你名下汇出的500汇款，又是什么钱呢？”
俞志群的表情明显僵滞了几秒，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公安机关的人真是无所不能啊，连这种只允许本人查询的私密账户都能查到。这么说迟未茹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成洵没吭声，给了他一个废话少说的眼神。
俞志群答道：“确实有这样一笔汇款，但不是我给她的，确切讲，我也不知道谁是汇款人，汇入方是一个境外账户，swift电文附言明确写着让我转给迟未茹。当时想要退汇，无奈接收行始终没有回信，我就只好委托银行把这笔钱转给她，不信你们可以去收款行调底单。”
成洵只是调取了账户电汇明细，汇款的具体细节没过多关注，被这么一说，忽然有点发懵。他看了眼认真记录的某记录员，又瞥了下翻看案卷的某顾问，俩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只能硬着头皮反问，“把自己说这么无辜，就是想撇清跟迟未茹的关系呗。就算如你所说，姑且不论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汇款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如果跟迟未茹没有特殊关系别人为什么让你转？”
俞志群下巴一收，靠在了椅子上，“那就是汇款人的事了，与我无关。”
成洵看着对面的老油条，拿出根烟在桌上颠了颠，“是吗？那你跟迟未茹的同居关系怎么解释？”
“同居？”俞志群看向进来以后还没说过话的江落羲，“我来主要就是为了澄清这件事。今天这位江小姐冒充迟总监的邻居套我的话，还谎称见到过我。上午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我希望以后你们警方不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法。”
闻言，萧辰羽和成洵一同看向江落羲。
只见江落羲终于从案卷里抬起了头，脸上还有那么两秒茫然，好像上课突然被点了名的小学生。
成洵则给了她一个，“老师叫你了”的眼神。
江落羲好像这才会意，目光缓缓转向俞志群，“俞行长确实能给人带来惊喜。现在的你和今天上午见到的人完全不同，精致又冷静。”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着俞志群，“我想，从我离开起，你就在为这次谈话做准备吧，包括等警方的电话。但我只能说你准备得不够充分，以你的情况，实在不该说未经核实的事情。”
俞志群不以为然地笑了，“感谢江小姐贬低别人的话说得这么隐晦。这样吧，如果你能说出你所谓的，我和迟未茹同居的地址，我就收回刚刚说的话，怎么样？”
成洵一愣，地址？不是远景小区吗？
江落羲微微弯起嘴角，“没问题。锦绣路的新湖天地。对吗？”
成洵一惊，赶紧看向摊在桌上的案卷，那不是迟阳名下的房产吗？
比成洵更为吃惊的当然是俞行长，淡定的表情瞬间从他脸上蒸发殆尽。
“而且我还知道，迟总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那儿出现过了，”江落羲抱着手臂看他，“俞行长，你问我的时候，我回答过你，想听实话，但你的故事却越编越离谱，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你隐瞒着更多案件相关细节。”
她瞥了眼萧辰羽，对余志群笑了，“反正你也出不去了，不怕直说，迟未茹被害了，而你，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你可以交代下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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